照着门房指点的路走,越往深处狗吠声越大。等过了垂花门,果然看见园子里的大梧桐树下牵着一条细狗,尾巴尖和耳朵尖上长毛飞舞,挺个胸脯昂个头站在那儿,两个眼睛一黄一蓝,凶巴巴瞪着来人,模样叫人害怕。定宜咽口唾沫兜了个大圈子,到王爷跟前扫袖打个千儿,&ldo;主子,奴才上职来了。&rdo;七王爷扫她一眼,没说话,从边上太监端着的托盘里拎起一块ròu来,远远朝狗抛了过去。手上使了点巧劲,专挑刁钻的角度扔,那狗简直神了,身条扭得麻花似的,一跳一纵,准接个正着。&ldo;嘿,好家伙!&rdo;七王爷拍拍手,冲沐小树抬了抬下巴,&ldo;这狗是你十二爷淘换来的,陕西犬,鸳鸯眼,少见。要说上回也亏得你师哥了,没他祸害我那滑条,我也觅不着这么得人意儿的小把戏。&rdo;定宜愈发往下呵腰,&ldo;该当这狗和您有缘……&rdo;七王爷睃着他,&ldo;是你师哥的功劳呗?&rdo;&ldo;不敢。&rdo;她怯怯cha秧,&ldo;横竖是咱们的不是,往后奴才好好伺候您,替我师哥赎罪。&rdo;弘韬眼梢一白他,&ldo;这狗性子挺野,撒开就往人身上扑,要不你和它过过招?&rdo;&ldo;别介。&rdo;她吓一跳,&ldo;奴才伺候不了它,我看见狗就浑身哆嗦……再说我养鸟儿,身上沾了狗味儿,鸟闻见了不开鸣。&rdo;七王爷想了想,吓着他的心尖儿倒不好了,便不再搭理他了。那金瞧准了时候回话:&ldo;主子,奴才这就带小树见寿恒去。后儿要上路,还得看看车装得怎么样了,您的冬衣都预备妥当没有。&rdo;王爷忙逗狗呢,没空过问那些个,摆摆手,把人打发了。定宜才想起来北边天冷,她连一件御寒的衣服都没带,脚下搓着说:&ldo;大总管,我得回我师父那儿找棉袍子去,我忘了带来了。&rdo;那金翻翻眼儿,&ldo;甭惦记你那老棉袄了,给王爷当差能冻死你?你们侍卫有专门的棉铠,里头丝棉垫那么厚,到哪儿都像身上裹着毡子似的,啊。&rdo;定宜应个是,跟着他往侍卫衙门去,曲里拐弯穿过几个门洞,侍卫处在王府东角门以外,一排青瓦房子,直棂窗上挂着老大的木牌子。那金进院子就招呼,&ldo;上头让到火器营取枪去,取回来没有?醇王府的人样样置办好了,你们呢,泥猪癞狗,扶不起来的阿斗。给你们枪端着也像扛烧火棍,跟着好好学,别遇见事儿连机簧都不会扣。&rdo;侍卫处人出来支应,笑道:&ldo;瞧您说的,我们寿头就是使枪好手,嗵地一声,百步穿杨。&rdo;一面说一面瞧来人,&ldo;这就是您说的那位?&rdo;那金啊了声,&ldo;叫沐小树。&rdo;转头问,&ldo;哪个木啊?榆木的木?这名字取得有意思,又是木头又是树,敢情你五行缺木啊?&rdo;定宜笑着说不是的,&ldo;沐是加三点的那个沐,小树种下去不得浇灌点儿水嘛。&rdo;&ldo;不赖,真说得通。&rdo;那金按了按太阳穴上膏药,指着跟前人介绍,&ldo;这是廖大头,是侍卫处的协理,有什么不明白的就问他,他是包打听,没有他不知道的。&rdo;定宜给见了礼,廖大头霎着眼道:&ldo;他进侍卫处,干什么好啊?瞧这模子,不能扛刀也不能扛枪。&rdo;那金啧地一声,&ldo;你打量他这身形,像个能震唬人的模样吗?不是让他来打仗的,挂个职,另有他的指派。你呀,告诉他规矩,饷怎么发、四季鞋帽衣裳怎么领、再给他找个睡觉的地方,就成了。&rdo;廖大头摸着下巴复看这小子几眼,上回他师哥偷狗叫他们逮起来,他能耐挺大,请动了醇王府的十二爷来说情,看来底子不薄。他应了句成,&ldo;这个这个……小树啊,咱们侍卫当值分班儿,有晚上当差的,也有白天当差的,你是挑晚上还是白天呀?&rdo;那金又啧了声,&ldo;他另有指派!&rdo;廖大头摸了摸后脖颈,&ldo;对,另有指派……咱们做侍卫和旁的不同,倒班儿不能上外头睡去,防着主子要传。王爷一声令下,咱们就得翻身听命。你要是在八大胡同搂姑娘呢,那么些勾栏院,上哪儿找你去呀。&rdo;那金的扇子扇得风声四起,&ldo;这都说的什么呀,成天计较搂姑娘,能不能有点出息?&rdo;想想他压根就不是来当侍卫的,转一道手简直多余,干脆直截了当告诉他,&ldo;咱们府里戈什哈,月支银钱为二两,预支一年得减半,粟米十一石,粟米折银是十三两。管吃住,行头一色有王府公中支出,你什么事儿都用不着cao心,当好你的差就行。&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