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天眼前一阵红,又一阵黑。身后有强劲的气流,激射而至,无声无息,迅疾如斯。飞天侧身险险让过,劈下的剑被反挑了回来。那人喝叱了一句什么话,他听不见,刀横推过来,斩向飞天腰间。飞天腾身劈开这厉不可当的一剑,拾回一点神智,看着眼前那出刀的人。星华的战刀在月光下闪闪的发亮。飞天不动,他也不动。“飞天,冷静些!”星华喝道。刚才好像也是这么一句,但是飞天听不进去。飞天呆滞地看着他,星华伸出手来,”别冲动,把剑放下。”嘴唇开合,飞天轻声说:“星华,你来了?”星华走近了一步。“行云,星华来了。”飞天低头说。“飞天,行云已经死了,你把他放下吧。”星华说。飞天来不及想清楚星华的话是什么意思,忽然一柄剑从星华身后掠了出来,径刺向面门。飞天头微微向后偏了一偏,双盈剑迎了上去。星华的战刀横劈,把这一招化解开。飞天努力睁大眼看他,“星华,你要杀我?”“不是,不是的,飞天。你听我说……”他的刀头又垂下去,急切地说。“还有什么好说?”一个女音插了进来,她就站在星华的身后,现在向前一步,目光中全是怨毒,“他杀了我弟弟!”飞天看看自己一身浴血,杨行云的身上也尽是猩红。行云很爱洁的,现在身上这么脏,他会生气吧……等下离开这里,马上帮你净身……就像第一次,在凤林的花园里交欢之后,他抱着他那样做的。温热的水气中,那张美丽的脸。行云……裂肤的寒劲无声地涌至,飞天反手还了一剑,身形向一边飘退。星华为什么要为难我?星华和那个女子拉扯着,余人又向前涌过来。已经腾空的身子,却突然硬生生的剎住,飞天脚上一紧,失了平衡,向下仆跌。飞天低头看到脚踝上一条细的银鞭,双盈剑撩上去,那鞭却灵动宛如毒蛇,一下子缩了回去。阻了这么一下,飞天又落回人丛中。所有人手中的兵器团团的围着,飞天周身不过方寸之地,密密的锋刃利芒。他却像不知道惧怕,清冷迷惘的眼光,与满身的血腥,成了一个强烈的反差。银鞭在空中矫如游龙,飞天沿着那银光看过去。人丛分开的地方,辉月站在那里,他缓缓走了过来,踏着满地的鲜血,不疾不徐。“飞天。”辉月轻声说:“把行云放下吧,他已经死了。”飞天摇摇头,看着陌生的眼前的所有。那模样像个迷途的孩子,仓皇无助。“你抱着他也没有用,他已经死了,活不来了。”辉月的手扬了起来,玉白晶莹的,在空中划了道圆弧。飞天手中一轻,惊骇欲绝地低头,发现行云被乌发卷包的身体,那垂仰着头颅的身体,竟然化作一团闪亮的烟幕,万点飞尘,一下子消没在空中。“不——行云不要——”飞天嘶喊起来,眼眶剧痛得流下血,“不要,行云——”飞天张开双臂用尽全力地拥抱,可是扑了一个空,那件沾满血的衣裳轻飘飘地落在他的肩上,里面空空如也。“行云——”飞天紧紧抓着那件衣裳把脸凑上去,拼命想找回一点他的气息,他的尘埃,他的痕迹。可是那衣裳单薄的,垂死的,无声的依在脸上,冰冷血腥的衣裳。“啊啊——”凄厉地,像是垂死野兽的叫声,“行云——行云!把行云还我——”双盈剑破空劈了去,飞天砍向站在那里的辉月。“把行云还我!把行云还我——”手腕一紧,辉月手中那长的银鞭紧紧绞住了飞天的手腕,挣不脱,撕不断。“他是羽族,死后化灰。”辉月冷冷的声音,“他已经死了。”飞天听而不闻,用尽全力和那银鞭纠缠,双盈剑在挣扎中掉落在地。飞天低头狠狠咬了上去,血肉迸裂,热红四溢。他一点儿都感觉不到痛。那银色的鞭像蛇一样越绞越紧,勒进肉中,深得触到骨头。飞天满嘴的血,可是咬不断这银色的捆绑。行云的衣裳还在怀里,可是行云没了,找不到行云。飞天仰起头,像重伤垂死的兽一样嗥叫着。被人按住手脚压在地上,狂乱地挣扎,垂死的抵抗,撕心裂肺的痛。长长凄厉的叫声,划破漆黑的夜。“行云——”石牢里黑得很。飞天从不知道辉月殿里还有这样的石牢,从前只看到这里光明的那一面。墙上不知道是嵌了什么东西,冷冷的寒光照亮幽幽的一小块地方。飞天坐在那光团的下面,仰头看着那点光。不知道过了有多久,飞天的手脚都因为寒冷麻痹了,刺刺地痛。“殿下?”一只手摸在飞天的脸上,声音细弱,“殿下?”飞天慢慢低下头,看到一脸惶急的汉青,他清秀的脸上全是震惊恐惧的表情。汉青看着飞天的头发,半张着口说不出话,泪一下子流出来。“吓到你了吗?”飞天转了一下头,他早就看到了。看着头发一寸一寸,由黑转灰,由灰变成苍白。像是颜色褪尽的月季花,那种将死黯淡的白色。“殿下……”汉青拉着飞天的袖子,哀哀啜泣,“你为什么要走……为什么又要回来。你杀了七神之一的菩罗,天帝陛下已经动身赶到天城来了……殿下……”“别哭,汉青。”飞天的手没法动,被牢牢钉在墙上,“别哭。我要去见行云了,你也不要哭。”汉青泪如雨下,打湿了飞天已经变白的头发。“不要哭,汉青。”不要哭泣。其实死亡没有什么可怕,最可怕的已经经历过了,还有什么再能更可怕呢?人死后有没有灵识?有没有魂魄?既然有天人,有妖,有魔,那么,鬼魂应该也有的吧。行云现在会不会在什么地方看着他,等着他一起走?“殿下……”汉青咬住唇不再哭出声,可是眼泪还是不停地滚落。他翻开飞天的衣服,给那些深浅不一的伤口上药。“你还是快点回去吧,以后要是有事找平舟帮你。他现在在哪里,你知道吗?”“舟总管在落阳武馆,我见过他。”汉青抽噎着,气有些促。飞天轻声跟他说:“你回去吧。让人看到你和我在一起,对你没有好处。”汉青用手背抹泪,“辉月殿下知道我进来,他说你受了伤。”是吗?其实飞天的伤不重,最深的一处大概就是手腕,可以看得到白森森的骨头。辉月的功力真的深不可测。汉青擦掉那里的血污,看到狰狞外翻的皮肉,红红白白的,眼泪滴在飞天的伤口上,灼得有些疼。“疼吗?”汉青小声问。“也不疼。”飞天轻声回答他。真的没觉得怎么疼。辉月也算手下留情,要是他不拦阻,可能那些围上来的人会当场杀死他吧?并不需要他来这样维护,也毫不感激他。他不是一直在保护行云吗?为什么今天行云来找他……却……不知道行云走了多远,他还能不能追得上。行云有的时候喜欢捉弄人,也许会故意躲起来不让他找到。汉青哭了一阵,替飞天收拾伤口后,慢慢地走了。平舟和汉青应该不会被牵累。这就行了,没什么可挂心的了。飞天看着头上微弱寒冷的光,等着时间过去,等着死亡来临。飞天身体越来越冷,连手足的那种麻痛都渐渐消失了。他看着头上那一点光,很奇怪为什么那光看起来越来越遥远。“飞天。”呆滞地看着头顶唯一的光源,似乎也听到有人喊他的名字。“飞天。”有人捏着他的下巴,飞天被动地看到一张秀丽的脸庞。“飞天。”他目光停在那变白的头发上。很难看吗?行云如果见了……会不会嫌弃?会讨厌这样子丑陋的他吗?“奔雷已经到了。”辉月站起身来,声音清冷自持,“他会亲自审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