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安捷的反应倒是非常平静,三个字:“哦,不是。”莫匆愁眉苦脸地想,好像那天这人说完那句“你的命是你爸给的”之后,就一直把自己当空气来着,说当空气也不尽然,人家一来客客气气的没亏待过自己什么,二来上药打理伤口,虽然非专业,但技术也绝对过关,自己这还是欠着人家一个人情,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怎么待着怎么难受。他心里一动,忽然试探似的问了一句:“你……是不是认识我父亲?”安捷手上一顿,挑起目光看着这年轻人,半晌,才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就算吧。”莫匆本来只是怀疑,没想到他竟然承认,自己也呆了一呆,安捷却给他收拾停当,站起来走了出去,生生掐断了这个让人不那么愉快的话题。惊蛰“你不说清楚了不让走!你喜欢什么样的?”“我喜欢居家的,不惹事不扎眼,厨艺高超贤惠温柔善解人意的,行不行?不要这样一身桃花的。”——莫匆猛地惊醒,自己那败家妹妹尖锐的嗓音好像还在耳边萦绕,大有绕梁三日而余音不绝的势头。他掐掐眉心,随手按了一下床头柜上小闹钟上的荧光开关,凌晨三点多。莫匆坐起来,不知道是不是今天白天莫瑾跑过来聒噪了大半天,让他隔着道门都忍受了长时间噪声污染的缘故,才导致了这个不折不扣的噩梦。安捷被这俩丫头这么折腾,没折寿……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的功力啊。然而这个感慨却让莫匆忽然意识到,自己好像从来没有那么大的耐心,或者那么多的时间坐下来,听着这么个没遛儿的小丫头颠三倒四的疯话,也从来没有关心过小瑜在看什么书,是好书还是不好的书。夜深人静的时候,人可能格外的容易脆弱——特别是在寒冷的冬夜,莫匆猛地想起来,和自己血脉相连的人,也许,可能……就只剩下这两个姑娘了。他们这是……相依为命。可是他似乎从来没有尽到做哥哥的职责……而或许如果没有安捷的对比,他也从来没有意识到这一点。莫匆抱着被子胡思乱想,渐渐不着边际起来——前一段时间快放假的时候,小瑜忘了拿东西,他替她把书从窗口扔下去的时候,好像看见里面夹了一张言辞暧昧的字条……并且明显是个男孩子的笔迹。这事可大可小,他本来想过问一下来着。可是后来他太忙了,四哥和陈福贵手下那堆见不得人的生意全都要他亲自经手,大批走私的东西在他眼皮底下转移,甚至包括一部分中东过来的军火……这些沾满了血和硝烟的运货箱轻易就转移了他的视线。让他忘了自己的妹妹,还有那个不知道什么意思的小子……然后莫匆挫败地发现,自己睡不着了。他慢慢地爬起来,背后的伤口仍在疼痛,提醒着他和那个世界切不断的联系,他小心地推开被子,然后挪动过去,推开房门。本来想去书房里坐一会,研究研究小瑜的日常读物……或者,那个神秘人安捷都在看些什么,却在看见客厅里沙发上蜷缩的人影时顿住了。安捷这间房子靠边,卫生间和客厅都有窗户。而主人忘了拉窗帘,窗外透过来的静谧而微弱的光,打在那些家具、和人的身上。沙发对于上面躺的人修长的身体来说,似乎太短了些,他的腿必须委委屈屈的蜷起来,一条毛毯搭在腰间,一多半都垂在地上。他含着肩膀,有些头发凌乱地散在脸上,一只手放在脸旁边,一只手悬空地、手心向上耷拉在一边。那双手说得上极好看了,主人却不大爱惜,手心上有明显的、被挑破的水泡还没愈合的痕迹。莫匆定住脚步,他没想到这男人的睡颜居然这么有煽动性——那样平和宁静,甚至在种种微妙光线的作用下显得美好的睡颜,对于心里起伏着无数喧嚣不得安宁自由,而行走在黑暗里的人,仿佛有一击必中的吸引力。特别是……莫匆心里哀嚎一声,自己有着非常个性、与众不同的性取向。梦见莫瑾后走出来又看见这样的场景,于是整个夜晚都变成了一场悲剧。可是年轻人却情不自禁地尽量放轻了自己的动作走过去——“我只是想给这救了自己一命的人把被子拉上去点。”他没发现自己正在下意识地找着借口。可惜安捷的防御系统未免太好了些,在莫匆距离他还将近有两米远的时候,沙发上原本睡得很熟的人猛地睁开眼睛,而那双他醒着的时候都半睁半闭、看上去懒洋洋的眼睛居然比任何时候都要警醒,没有一丝睡意。仅仅一个眼神,莫匆就意识到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原来那安静好看的睡颜,毕竟是个假象。莫匆耸耸肩:“你被子掉地下了。”安捷喉咙里模模糊糊地发出一个声音,大意表示自己知道了,眼皮又垂了下去,身体放松地蜷缩回原来的位置,却根本没管被子的事。莫匆默然,不知道他到底是真醒了还是只是假装醒了。他叹了口气,放重了脚步,拾起他的被子搭好,并且无意识地掖了一下,转身给自己倒了杯水,又回到了卧室里,显然是忘了自己溜达出来是干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