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这个女人的身份,在竹篱斋里除了大少爷,就她最大,他不想给姐姐惹麻烦,更不想姐姐知道了伤心。看阿十忍着不哭,樱桃知道这孩子有顾忌,下手就更重了,她也不再打阿十的脸,伸手去拧阿十的胳膊和大腿,阿十痛得泪水直滚,这孩子就是强忍着,一声也不吭。“住手!樱桃你做什么?”一个脆声声的喝斥在院外头响起,阿十抬起头来时,就看到四姑娘风一般地卷了过来,一把扯开樱桃。“你好大的胆子,他做错什么了?你要这样打他!”四姑娘美目冒火,把阿十护在身后。“奴婢给姑娘请安,奴婢没打他,只是在教他呢,您看,这龙须酥就是姑娘也难得吃到几块,大少爷好这一口,一回也买不了多少回来,他倒是偷了好几回了。”樱桃干笑着解释。四姑娘瞟了那点心一眼,冷笑道:“你也不用阴阳怪调的说这些话,我不好这一口,我若想吃,娘把荣宝斋都能买下来,这府里头就小九最爱吃这个,大哥买来也不过是给小九吃的,小九给些小十,又有什么问题?”樱桃尴尬的还想说什么,四姑娘扯着阿十的手就往屋里走:“走,给大哥瞧瞧,看他最宠的丫头都做了些什么?”樱桃大急,扑通就跪下了:“四姑娘……”“别了,四姑娘。”阿十也拖着脚不肯进去:“算了吧,算了。”“怎么能算了?她下回来欺负你怎么办?这回是我瞧见了,我若没瞧见呢,你不是白挨了打么?”四姑娘不依不饶地说道。“我带你去掏鸟窝吧,我瞧见百花宛那边有呢。”阿十笑着哄四姑娘。四姑娘怔怔地看了阿十半晌,鼻子酸酸的,“我知道,你是怕小九为难,怕小九难过,可是……”又转过头来骂樱桃:“这一次是小十为你求情,若再有下一次,看姑娘我不收拾你,莫说你只是大哥的屋里人,就算你生了儿子,信不信为了小九,大哥也能把你发卖了去?”樱桃早就吓软了腿,大少爷为了阿九,宁可自残,又岂会在意自己这个通房,忙软了音求饶:“姑娘大人大量,求您饶了奴婢吧。”阿十就扯着四姑娘的手往外头拖,四姑娘一步一回头,还想骂樱桃几句。樱桃垂着头直到四姑娘走得不见了,才站了起来,眼神怨毒地看着前方。出了院子,阿十左右求着四姑娘,拉着她的手一直晃:“别告诉我姐姐好不好,最多等天好了,我带你去钓鱼啊,还有,上回你不是说要种那种药草么?咱们种出来了卖钱好不好?”四姑娘终是受不住他的央求,小孩子的气来得快也去得快,兴趣一下子就转了,边走还在唠叨:“她再打你,你不能打回去,可以跑吧,明明个子比我还高呢,怎么就样般笨呢,我把小九当妹妹,也就把你当弟弟,你以后受了什么委屈,就来告诉我好了。”阿十那张红痕交错的小脸就笑得憨憨的,把四姑娘的手牵得紧紧的。那一次以后,四姑娘常去竹篱斋找阿十玩儿,樱桃对阿十面上仍然亲和得很,背地里,无人看见时,还是常欺负他,只是选的时候常是四姑娘上家学时,阿十身上经常被拧得青红紫绿的,那孩子闷嘴葫芦,什么也不说,阿九怎么也不知道,自己的弟弟在林家被受人虐待。春去秋来,转眼间,阿九在林家过了三年,十一岁的小姑娘长得亭亭玉立,如小小荷才露尖尖角般清新自然,小身板儿已经初显窈窕,行走间,款摆婀娜,健美灵动,大少爷看阿九的眼神就越发的热切了。只是阿九自从樱桃被收了房后,就不对大少爷不冷不热,保持着距离。十七岁的大少爷身材欣长高挑,五官越发的清俊精致,那双满含清辉的眼睛如幽黑的深潭般,越发的难以让人看透。大姑娘的婚期终于临近,大太太天天为大姑娘的嫁妆操劳着,二姑娘也有了十五岁,到了说亲的年纪,二太太从家庙里回来后,就常在大老爷跟前闹,要大太太给二姑娘寻门好亲事。大老爷很会为官,小事上糊涂,大事上清醒,遇到难以决断的,就虚心请示上司,请事在湘致仕故老,小心经营两年多后,大老爷在布政使的位子上终于坐稳,行事也越发的老到油滑了,林家的女儿到了说亲的年纪,自然上门的也不会少,只上二太太的眼界高,一般同级官员家的嫡子,她还不是很看得上,大老爷有时就烦,怪她挑精捡肥难服侍,她就道:“男就低户,女嫁高门,咱们林家的女儿个顶个儿的好,凭什么不给女儿挑个更好的?”大老爷听了也很无奈。这一天,张家从京城来送彩礼,大太太就把拟好的嫁妆单子给大老爷看,大老爷接过后,脸一黑道:“太太把京城的五间云绣坊全给了娴儿?一间可是值五万两呢。”大太太就拿过嫁妆单子,淡然道:“老爷如今虽然官至四品,在湖南是响当当的人物,但到了京城呢?那里贵人云集,张家老爷如今已是从三品,还在户部任实缺,只等户部尚书大人告老,他就能接位,娴儿在那样的人家,若没有丰厚的嫁妆做依靠,又怎么在妯娌婆媳间站稳脚跟?再者,这也是妾身自己的私房,捷儿和小四的妾身早就预留好了,老爷不用担心捷儿的将来。”言下之意,她自己的钱,想给多少,由她高兴。大老爷脸色更黑,忍了忍说道:“小二如今也到了说亲的年岁,如今娴儿这里光铺子就值二十几万两,还有首饰田产,加起来还不要到三十几万两去?府里的儿子不少,一个一个都这么陪着,府里的日子还要不要过了?”大太太很讶异地看着大老爷:“老爷这话何意?当初赵氏生下聪儿时,妾身说要记在自己名下,赵氏可是跪在妾身门亲哭得死去活来,说她是平媳,有资格自己养儿子,说妾身狠心,拆散她嫡亲母子,妾身那时就说过,她的儿女她自己教养,妾身不掺合半个字,如今小二出嫁,倒问我如何办来?老爷在娴儿的婚事上出多少,自然也给小二多少就是,妾身保证不拿娴儿的嫡女身份说半个字,找老爷多要一文钱。”大老爷被大太太噎了个半死,好半晌才道:“可是……如今老氏自贬为妾,两个女儿都记到了太太名下,惠儿和仪儿就都是太太的女儿,太太就算对自己的儿女有偏颇,可也不能偏得太过了呀。”“记在妾身的名下?妾身怎么不知?宗谱上可有记载了?赵氏可是自贬为妾的,妾身又没强求于她,那两个孩子平日里亲的也是她们自个的娘,几时在妾身跟前尽过孝道?这些个礼数老爷平日里又不是没瞧见,从来也没听老爷对她们教训过半句,怎么到了要出嫁,要嫁妆了,她们又是妾身的女儿了?”大太太一脸莫名地说道。大太太把大老爷的话堵了个严丝密缝,大老爷黑着脸呆坐在堂上半晌都没说话,只端了茶猛灌。二太太自贬为妾时,族长确实来找过大老爷,在宗谱上把二太太的名字改为了良妾,但却没有把思敏和两个女儿记到大太太名下去,为的,就是给赵氏留条后路,等太太气消下去些,再偷偷找了族长把她的名份又改回来,儿女就还是她的,等她百年后,也有人进香抱牌位,二太太心里清楚,二房的几个子女心里也明白,大老爷以为大太太还和以前一样糊涂,只当她不知道呢,大太太也从来没在大老爷跟前戳穿过此事,如今赵氏在大太太跟前都立了两个多妾室规矩了。作低伏小了两年,弄半天,大太太对大老爷的伎两心知肚明,只等着如今了再拿话来堵他,大老爷有种搬了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的道理。“就算没记在你的名下,你也是惠儿和仪儿的嫡母,这个家都是你管着的,总不能半文钱都不给惠儿和仪儿吧。”大老爷硬着头皮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