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思敏突然就捉住了阿九的手,眼神专注:“你只记住我的话就行了,不管遇到什么事情,千万不要难过,记住,还有我,还有我。”说罢,转头大步离开。阿九被他说得莫明其妙的,老实孩子如今说话也绕着弯儿了,一时又想起二少爷来得可真及时,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紧急关头走出来一句话就四两拨千斤,把极端矛盾的问题给淡化了,若当时林思敏再追问下去,也不知道二太太要如何解释那封信的出处。涂妈妈把在窗前发呆的阿九拉到耳房里:“睡一会子吧,都熬了一夜了。”语气里尽是关怀。阿九就有点忐忑地看了涂妈妈一眼:“妈妈比我熬得更久呢,您也跟我一起歇会子吧,一会咱们再轮班,让杨妈妈也歇会。”“您可是主子呢。”涂妈妈帮阿九拆着头发:“您啊,人小心思重,看看这小脸儿,都瘦了一圈儿了,以后还是少思少虑吧,很多事情,您才八岁呢,心里藏太多人和事,身子会垮的。”真心的劝诫,并没有责怪,阿九听得心中一暖,握住了涂妈妈的手:“谢谢妈妈,阿九只是希望大家都平平安安的。”平安?涂妈妈的眼里就浮出一丝恐慌来,想了想又觉得自己活了大半辈子,倒不如个八岁的女娃儿镇定,抱起阿九放在床上,给她盖上被子“睡吧,也不知道明儿还能不能起来呢。”到底是害怕的呀,今年岳洲府的时疫,可是死了几千人了!阿九是被外头的哭声吵醒的,涂妈妈早就不在,青绫苦着脸过来给她梳喜。“外头谁在哭?”阿九擦着脸问。“是四姑娘,一大早来给太太请安的。”青绫回道。梳洗完出来,阿九就从玻璃窗里看到四姑娘正在拍着正屋的门:“娘,娘,你怎么了娘?”十一岁的小姑娘,在这种勾心斗角的宅弟里,亲娘就是她的天。大姑娘在一旁劝道:“小四,娘正病着,你哭闹什么,没得让娘糟心。”一抬眸,就看到了阿九,不由一怔,声音发颤:“小九,你怎么也在里面?”那是切切实实的关心。阿九微微一笑道:“昨儿白天昨得太多,晚上看太太病了就过来了。”没有恐慌,也没有不甘,淡定自若,大姑娘心中不由感佩,她刚得了信时,人都差点晕过去,小九她,才八岁,这份镇定,这份看淡生死的气度,她是自愧不如啊。大姑娘突然就觉得心情安定了些,似乎有阿九在,什么也难不到,大哥病如膏肓了,阿九不是也救过了来了么?还有许明鸾,若是没有阿九,林家也惨了,这一次,阿九一定也能救太太,一定能的。“小九,你需要我做什么。”关在屋子里的人,如果没有外面的人极力配合,那就只能等死,今天是年三十,因为突如其来的时疫,林府里没有半点过年的气氛,尽管也张灯结彩,到处贴着年画和对联,可人心惶惶,哪有心思过年?大老爷一早就出去辞年了,要到上司家走动,又要接待下属的拜访,往年女眷来了,都是大太太接待的,如今大太太病了,自然就由二太太主理,一大早,大姑娘就看到二太太穿红挂绿,好不喜庆,虽然嘴上说得好,不能让外人知道了府里的疫情,但要不要那样的意气风发啊,连着二姑娘和三姑娘都一副扬眉吐气的样子,把压箱底的首饰都带上了。“还真是不能少了大姐姐呢。”阿九认真地说道:“有大姐姐在外头坐镇着,太太也会安心一些。”大姑娘正要说话,就听到外头英姑的说话声:“表弟,你不能进去,表舅妈得的可是时疫呀。”“大表姐和四表妹不是进去了么?”许明鸾不管不顾的就闯了进来。大姑娘皱了皱眉头,犹豫了一下才道:“表弟,你还是不要来正院的好,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许明鸾的身份太过特殊,林家如今已经焦头烂额了,他若再出点乱子,大老爷都要去撞南墙了。许明鸾给大姑娘行了半礼:“不是隔在屋里了么?我只是来瞧瞧。”边说边看着阿九,“你欠我一个人情还没还,可不要赖帐。”他还欠自己一条命呢,这人真是,明明是关心的话,偏要用这种讨厌的方式说出来。“世子爷放心,我素来不喜欢欠人东西,尤其是人情债。”阿九的声音柔柔的,其实,这位世子爷不调皮的时候,倒还是并不讨厌的,尤其是那双明亮的丹凤眼,是阿九喜欢的类型,看着很养眼啊。年饭摆在百花宛里的,二太太代替大太太跟在大老爷身边主持了祭祀,落了夜后,府里就同往年一样燃起一烟花,二姑娘和三姑娘缠着赵凤淳往小蜜蜂,三姑娘小心翼翼地点燃一了个,小蜜蜂型的花炮便尖啸着转着她打转,她吓得就躲到了赵凤淳的身后。林思聪再教英姑怎么放滚玉珠,素来优雅的他,手持长长的玉珠筒,点燃引线,一个彩珠就冲天而去,英姑看得美目湛亮,抢过炮筒:“给我放,给我放。”一手拿花炮,一手则去捂自己的耳朵,又害怕,又想玩的样子,让林思聪的眼睛变得幽黯起来。四姑娘殃殃不快地坐在石凳上发呆,大少爷和大姑娘都匆匆吃了两口饭就去了正院,说是要守着大太太一起过年,舅老太太就非把四姑娘留下一起放烟花。原本这是她一年上头最盼望的游戏,如今却哪还有心情再玩?许明鸾就拿了一把纸花递给她,四姑娘没接。许明鸾就点燃了一根,在手里晃着圈儿,纸烟花就在他手上变幻成各种各样美丽的图案来,四姑娘还是第一次看人这样玩纸烟花,不由看呆了,许明鸾就再点了一根递给她:“你想怎么舞都行,舞出最灿烂的花来,当是送给表舅母的祝福。”四姑娘就真的拿起燃手的纸烟花胡乱挥舞,炫烂而耀眼的花朵在空中闪动。舞着舞着,四姑娘的泪就无声流下,这边的热闹,和正院的死沉形成鲜明对比,“小九若是在,肯定比我舞得好看。”许明鸾听了就默然地扔掉了手里的纸烟花,转身离开。正月初一,正是春客上门的时候,二太太忙着宴请,又忙着赴宴,带着二姑娘和三姑娘两个,出尽了风头,对外头说大太太得了风寒,见不得客,有关系和大太太好的想要过来探视病情,二太太就说大太太撞了邪,七七四十九日不能见生客,客人唏嘘一番后也只好作罢。大太太的病时好时坏,白天还好,一到晚上就发高烧,吃了药又退下去一些,到了第二天晚上还是照样烧。年夜饭和初一早年饭都是从外头用食盒送进来的,菜色虽然还好,但毕竟比不得正常上桌的,叶子菜就有些泛黄,汤也不够热烫,好在正院里原就有小厨房,涂妈妈吩咐小丫头们再去热了,几人就围在正屋里用饭。趁大太太醒过来时,及时喂点粥汤进去。到了正月初二,大老爷还在外头忙,二太太则是与舅老太太一起去了赵性族长家里做客,到晚上才回来。先前第一个想逃出去的小丫头莲叶就开始发热,病情和大太太如出一撤,正屋里的人越发的紧张惶恐起来,大老爷得了消息,把浣溪纱整个院子都派人严密守住了,除了生活必须品和医药,连大少爷也不许再进去了。大姑娘坚持要守在正屋,大老爷怎么劝也不听,也只好由得她了,正月初八那天,年假快要完时,从京城里传来消息,大老爷考绩评优,救灾及时,又关爱百性,连升两级,由五品知洲直升为湖南布政使,天大的富贵突然而至,便是大老爷也有些不太相信,接到那任命书时,手都在抖。圣恩隆厚,接任又是在二月以后,所以,大老爷翌日就起程奔赴京城,叩谢皇恩。初八的晚上,大老爷穿戴正式去了落霞居拜谢舅老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