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间,谢如突然觉得面前这个人仿佛和众人口中的仙尊不太一样,他如同中了蛊惑人心的迷药一般,点了点头。-数十年前,宁通山。深林里树木成荫,傍晚的落日挂在山头,余辉洒进林间,给草木镀上了一层金色。草丛簌簌作响,一只松鼠从林间窜出来,鲜红的黏液跌落枝头,沾染了它棕色的毛发。松鼠往前一跃,落地时地上的草皮陡然下落,狠狠摔进了藏匿在林间的坑里。坑底下的少年意识模糊,却被突如其来的东西惊醒,他抬头看见了那只染上血液的松鼠。猩红色刺激着他的神经,记忆里那个残暴至极的场面又一次涌现。少年的衣衫被利器撕得面目全非,面颊上沾染了血液和泥土,他整个人狼狈不堪,此时更是嚎啕大哭了起来。他不过是想与姐姐一同来宁通山游玩,谁能料到,两人竟在再熟悉不过的深山里遇到了凶兽。那凶兽非同一般,似乎是某种恶灵凶兽。姐姐为了保护自己,被那凶兽生生撕碎生吞。而他只能被保护在洞穴里,看着自己的至亲为了保护自己而死去,那是何极的悲痛。少年早已崩溃,他没有能力保护自己,他更没有能力保护别人,他甚至只是个连地坑都出不了的弱者。方才跌进洞底的松鼠不知何时竟爬到了洞口,少年收回目光,对自己无能的唾弃达到了极致。黑夜降至,洞口的结界早已消失,那些东西很可能会循着气息再次找来。他会死在这里吧。可他的命是姐姐的惨死换来的。他不甘心。晚间的深林带着让人畏惧的气息,蝉鸣鸟叫草丛簌簌作响,时间流逝。就在少年快要失去意识时,一道浑厚的嘶吼声传进耳蜗,他陡然清醒,全身的汗毛登时竖了起来。是下午的那个凶兽!他能感受到那东西一点点往洞口靠近,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他紧紧捂住自己的嘴不敢发出声音,簌簌的声音让他不寒而栗。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他死死盯着洞口,就在他要接受死亡时,一道刺眼的光倏然袭来。伴随着凶兽的嘶吼声,剑音响彻深林,不过片刻又安静了下来。洞穴被照亮,少年微微偏头费劲地睁开眼看向洞口。一个身姿挺拔、着蓝袍戴发冠的人站在那儿,手里握着的玄剑沾染着猩红的血液,垂眸看着他对他说:“没事了。”他就这样被救了。姐姐拼死都没能抵挡的东西被面前这个男人片刻解决,他以一种羡慕的眼神看着男人。男人给他测了灵根,问他叫什么名字。少年握住了伸过来的手,愣愣地回答道:“谢如。”“所以顾泽阳把你带回了玄夜宗,让你成了玄夜宗的外门弟子。”深山的场景褪净,他们又回到了司马家的祠堂。远处的红光仍为消散,让谢如的眼睛带上了红调。温时卿神色淡然地看着谢如:“他当初救了你,现在又废了你的修为。”见面前的人连连点头,他话锋一转,质问道:“可溯洄之中,你让我看到的是他救你。”谢如既然要指控顾泽阳,又为什么会让温时卿在溯洄里看见顾泽阳对他的好?而不是让他去看顾泽阳的恶。“我、我只是想把所有都告诉仙尊。”谢如着急忙慌地解释:“我只是想从头到尾说一遍,您可以继续……”他的话被打断,一道传音符传到温时卿手中,他捻在手中灵力顺着指尖流动,方恒煜的声音传入耳蜗。应淮序松开谢如身上的绳索,走近垂眸看着倚在墙上半死不活的人,低声问:“又想用消耗灵力那一招?”应淮序说的是,在南月宗尘秋用的那一招,想用溯洄耗尽温时卿的灵力。“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谢如一改刚才对温时卿的恭敬,恶狠狠地盯着应淮序咬牙切齿骂道:“邪魔外道!”被他这么骂应淮序也不恼,轻嗤一声趁着他的话答:“我们邪魔外道,最不讲的就是道理。”边说着,还不忘提醒他:“你应该见过吧。”谢如粗喘着气,全身都开始颤抖起来,应淮序没理会他,屈膝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句什么。谢如登时瞳孔骤缩,脸色陡然间变白。温时卿默默旁观这一幕,在谢如再次发作前对应淮序说:“去山上。”说罢,他扬手用捆仙绳束住谢如的双手,随即把绳的另一端扔给了应淮序。两人同时拿出剑,朝不远处烧红的山峰飞去。“我不去!你说过我说了你就不让我去的!你答应了我的,仙尊!”谢如在夜空中惊惶地喊叫着,突然感觉到一阵钝痛,不过片刻便昏睡过去。“聒噪。”温时卿被他吵得有些烦躁,干脆直接把人打晕过去。一旁应淮序闻言轻笑,被他飞了眼刀过去,冷声道:“你也闭嘴。”其实温时卿有些不明白,尽管应淮序来长都港一定是有他自己的事,但他似乎对自己毫无防备。甚至放任温时卿将匕首架在了他喉前。如果他真的和原主有什么关系,那如今换了一个人,他难道一点都没察觉?不仅如此,温时卿意识到自己也总是会下意识放下戒备,把对方归类为自己人。事实上没有人和他站在同一个立场,只有他自己。温时卿在内心反复提醒自己。“温时卿。”耳畔传来的声音将他的思绪拉回现实,温时卿不明所以看向叫他的人,神色凌然不带半分感情。“你答应过我你会记起来的。”应淮序躲开他的目光,看向远处。闻言,温时卿笑了起来,应淮序方才想说的分明是其他事。心里突然有了些恶劣的想法,他清了清嗓子,正色答道:“再说吧。”没等应淮序回答,他又将话题撤回了正题上:“方恒煜遇到了姜有仪和玲娘。”刚才方恒煜传来传音符,闵河他已经解决了,他也看见了山顶的红光,正在赶往的路上。除此之外,方恒煜还说他遇到了玲娘和一个姑娘,三人一同前去。回想起往生客栈的另一个客人,除了应淮序又还能是谁?而那姑娘自然就是姜有仪了。应淮序丝毫没有被抓包的羞愧,将手上牵着的绳子紧了紧,在靠近地面时将绳索那端的人甩了出去。谢如跌落在地上,二人也一同落地。温时卿收起剑,从林间的缝隙望去,眼前的一幕让人瞳孔骤缩。那是一群带着面具的人,他们举着火把围在巨大的火堆前。烈火间裹挟着无数红蝶,烈火熊熊燃烧着,火光间的蝶却好像丝毫不受影响,着了魔一般的四处乱窜。应淮序走到温时卿问身旁,一同看着面前的场景,没等二人再做出更多动作,一群红蝶倏地朝二人直冲而来。两人几乎是同时出手,温时卿握剑往前扫的同时,应淮序对准了蝶群狠狠一击。蝶群被剑打散的瞬间被点燃。被点燃的红蝶坠落林间,化成了灰烬。温时卿再次抬起头时,那一群带着异形面具的人听见了这边的动静,纷纷转头朝这边看了过来。两人都没吭声,直到对面的人开始朝这边走过来。温时卿思考片刻,收起了手中的剑,直视着前方面不改色地说:“不知道魔尊有没有听过一个词。”“什么?”应淮序一个咒将地上的人弄醒。温时卿后退一步,指尖流转着几缕白光,边后退着边说:“大难临头,各、自、飞。”话音刚落,温时卿一个瞬移术消失得无影无踪。应淮序虽然知道他要干什么,但还是被他的这个决定气到了,直接狠狠一脚踹向了躺在地上将醒未醒的谢如。谢如被踹得撞到身后的树,迷迷糊糊间睁开眼,他的双手仍被紧紧束着,但捆他手的两人早就不见了踪影。而当下,眼前只有一群手拿火把带着异形面具的人,以及他们身后,在烈火里肆意飞舞着的密密麻麻的红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