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天成说:"你要相信我。我不是怕别的,我是怕我自己。你一定要等我。"就这样,一次一次的,秀丫一直在等"呼天成也在等着。这仿佛是一场比意志、比耐力、比韧性的战斗,就像是猫捉老鼠;老鼠呢,也在捉猫。诱饵就在那里摊着"再后来,秀丫开始恨他了。她再也不到那茅屋里去了。这时,呼天成就让秀丫当了"赤脚医生",当上村里的赤脚医生后,她就不用再下地干活了。而呼天成却常常把她召到茅屋里去,让她去给他看"病"。只要她去了,仍然是让她脱得光光净净地,躺在床上秀丫睁着两只幽怨的大眼,说:"你有病么?"呼天成就说:"有。你就是我的病。"秀丫说:"那你为什么还要见我?"呼天成就说:"是为了治病。"尔后,他就又对着那雪白的胴体开始练功了。这时候,躺在床上的秀丫,对于他来说,就变成了真正的"牺牲"。"牺牲"二字,似乎只适用于女人,也只有女人才配用这"牺牲"二字!面对秀丫的时候,不能说呼天成没有痛苦,痛苦是有的。那痛苦就像是一条蛇,一直缠着他。他就一直用练功来把持自己,那一式一式的功法练起来时,叫人根本无法分心,一旦进入功法的境界,面前的景象就成了一具白色的幻影,成了一种幻觉,只要屏息凝神,那幻觉就会慢慢地消失。这场精神战持续了很久很久,越练,心中的渴念越小,越练,身上的气感就越明显。后来,呼天成觉得,他确实是战胜自己了,同时也战胜了外边的那个"声音"。作为呼家堡的当家人,在这一点上,他是挺过来了。那么,在以后的日子里,就再也没有过不去的桥了。在这个阶段里,呼天成的练功已经进入了一个新的境界了。气在他的脉络里是越走越顺,而那白色的胴体对他的诱惑却越来越微弱。不能说一点也不想,但至少他是能抗住的"可是,一直过了好多年之后,他才发现,这套功对他来说,也是有害的。可当他认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已经是太晚了。 羊的门○李佩甫一骡子不是咸的呼国庆决定去市里一趟。他觉得,无论如何,他是对不住小谢的。自从呼国庆任县委书记以来,他心头上压的坯是抽了,却又扎上了一根刺。那就是,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谢丽娟。在很多个夜晚,他都在反反复复地思考着这个"如何面对"的问题。人家是个姑娘啊,人家把一颗心都给了你了,你他妈的还是人不是了?!就说你不是人,可你总得给人家一个说法吧。然而,怎么跟她说呢?张不开嘴呀!可没法说,也得说。他必须见她一面。于是,在一个星期六的早,呼国庆独自一人把车开出了县委大院。然而,不巧的是,车刚出大门不远,就被另一辆车堵上了。那是一辆桑塔纳。车门一开,从桑塔纳里钻出来的竟然是范骡子。范骡子快步走到他的车前,说:"呼书记,我来领圣旨来了。"呼国庆把车窗摇下来,看了他一眼,冷冷地说:"今儿我有事。有话改天再说。"不料,骡子跟他犟上了。范骡子说:"呼书记,我知道你有事。可我这事比你那事大。这事能给财政上弄一个亿!你要不想要就算了。"呼国庆车上的自动玻璃只关上了一半,又停住了。呼国庆沉着脸说:"骡子,你诈我呢?"范骡子说:"你是县太爷,我敢诈你?你给我个脸,我这是往死里给你干呢。刚才我不是说了,我是领旨来了。"呼国庆沉默了一会儿,说:"上来吧。"待范骡子上了车,呼国庆说:"说说吧,咋给我弄一个亿?"范骡子从随身带的包里掏出了一盒烟来。他三下两下揭了封口,从里面掏出一支,递给呼国庆,接着又从兜里掏出打火机,"啪"地给呼国庆点上,说:"尝尝,味怎么样?"呼国庆吸了一口,含沙射影地说:"嘿,吸上大中华了。"范骡子没接这个话茬,接着问:"品出来没有?"呼国庆"哼"了一声,说:"还行,味挺正。"范骡子把烟盒递过来,又让呼国庆看了看,那烟的包装十分精美,也看不出什么。可范骡子却说:"我实话告诉你,这是假的。"呼国庆又吸了一口,说:"假的?假也可以乱真哪。"范骡子说:"就是以假乱真。"呼国庆并不喜欢范骡子这个人,策略是策略,他觉得对这个人是应该防范的。就说:"说说那一个亿。"范骡子说:"呼书记,咱县东拐乡有个亿元村,你知道不知道?"呼国庆说:"知道。"范骡子说:"他们是干什么的,你知道不知道?"呼国庆沉吟了一会儿,默默地说:"知道。"范骡子说:"那是一个造假村。在那里,造假已经达到国际水平了。我让你吸的大中华就是那个地方造的假烟。那个地方是造假一条龙,啥烟都造,全是最先进的机器包装出来的,你根本看不出真假。他们那里年年先进,是造假造出来的先进。这个造假村的村长姓蔡,叫个蔡五。他是个精明人。据说,这家伙为了对付突击检查,还专门设计了一套暗号。啥人啥打发,要是烟草局的来查,那暗号是鬼子进村了!;要是工商来查,他们的暗号是二号包间有饭局;要是公安来查,他们的暗号是洗头的来了;要是税务部门来人,他们的暗号是洗脚的来了我们准备把这个造假的窝点端了!"听了这番话,呼国庆心里生出了无限的感慨。他心说,人真是可怕呀!关于东拐乡的那个亿元村,他是知道的。过去,那个村一直是王华欣书记抓的点,那个叫蔡五的村长,跟王华欣几乎好到了称兄道弟的程度。王华欣曾经有个理论,叫做商品经济的初期,农民要学会钻空子。两手空空,你让农民怎么去致富?唯一的办法就是钻空子。就看你会钻不会钻,钻得巧不巧。到了一定的时候,有了资本积累,他们会慢慢走上正路的。当时,这套"华欣理论"在县里还是有一定市场的。于是,这么一个造假村就保下来了,而且年年先进。那个村可以说是王华欣的根据地,王华欣有很多上不得台面的"条子",大多都是在那个村报销的。现在,范骡子提出要端掉这个亿元村,就等于说是断王华欣的"后路"!这对全县震动将是非常大的。问题不在于这个村是不是造假村,他造假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谁都知道。可这件事由范骡子提出来,就不得不让人吃惊?!范骡子是谁?他曾是王华欣的铁杆呀!他恨呼国庆恨成那样,他为此曾经大闹过县政府这真是一个出"叛徒"的地方哇。骡子本就是王华欣的人,可王华欣前脚走,他后脚就"反水"了。人是活脸的,你只要给他一个脸,他就能跟着你干。看来,他用范骡子是用对了。呼国庆心里已经非常清楚了。可他仍然说:"我还是有点不明白。毁了一个亿元村,怎么就能给财政上弄一个亿?"范骡子说:"他不光是造假的窝点,还是一个非法的烟叶集散地。为啥咱们的烟站收不上烟叶?管理只是一个方面,主要原因是,烟叶都流到他们那里去了。他出的价高,有一多半烟叶都从他们那里流走的。他们那里是亿元村不假,可钱都窝在私人手里,是个别人得利。把那个窝端掉,烟叶进了烟站,是国家和县上得利。两个都是亿元,一个是村里的,一个是县里的。你要哪一个?"真是一个绝妙的讽刺!谁都知道烟叶是人类的天敌,可他们这个县却是靠烟叶吃饭的。若是烟叶收不上来,那么,县财政就必然吃紧。可一个亿元村,与方方面面都是有联系的,事关重大呀!最后,呼国庆一咬牙,终于说:"干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