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强迫自己开始转移注意力,电脑上的新闻、邮件里的公文、还有江寄白的求婚。“叮咚”一声,门铃响了。她心不在焉地开了门。门外站着韩千重。他笔挺地站在门口,眼神茫然,眼底有着浓浓的血丝,以前一丝不苟的领口歪斜着。应许有点纳闷,不过她也不想深究,只是淡淡地问:“什么事?我要睡了。”“我想和你说说话,就一会儿。”韩千重贪婪地看着她,目不转睛,“以后……我不会……再来打扰你了。”淡淡的酒气萦绕在应许的鼻翼。听这口气,韩千重是终于想通要放弃这段感情了吗?可是,她怎么觉得这样的韩千重有点不太对劲?应许的心突突乱跳,不知道该如释重负,还是该探究一下他终于放弃的原因。脑子里的警告声忽然响起。她强迫自己放弃心底那种想要探究的,她要习惯,不能像从前那样,他一皱眉一抿唇就不自觉地去揣摩。☆、两个人在楼下大堂里坐了下来。应许刚想叫两杯清茶,韩千重却从包里取出了一杯榨好的葡萄汁放在她面前。“你不喜欢看到我,我把配方交给川川了,”韩千重看着她,目光专注而热烈,“她说她每天过来榨给你喝。”“不用。”应许有点不自在,她想赶紧结束这谈话,自从清醒过来后,她把自己伪装得铜墙铁壁,可是,最近这两天,她发现她的铜墙铁壁被什么东西腐蚀出了一个个小点,有崩溃的趋势。曾经好几次都是这样,她下定决心要和韩千重分手,却总在最后一刻败给自己心里汹涌的爱念。在韩千重面前,她那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往往不知道哪一分哪一秒就会失效。这次坚持了几个月,就又要重蹈覆辙吗?一个星期,和几个月又有什么本质的区别?不就是欲擒故纵,徒惹人耻笑吗?别说韩千重,就连她自己都要看不起自己。“那些精油你……你用了吗?”韩千重的语声带着期盼,“睡觉有没有好一点?”应许极度烦躁了起来,这样的对话对于她来说,简直就是一种折磨。看着他小心翼翼的模样,心里的一股恶意在不停地膨胀,她想要把这一切都结束。从心即可。是的,从心。即使她还爱着韩千重,她也无法再和他重新在一起。她过不了心里这一关,一看到他,她就会想起那痛苦挣扎的六年。应许深吸了一口气,迎视着韩千重的目光。“别再做这些事情了,你让我和寄白很困扰。”她的语声冰冷。韩千重愕然看着她,目光仿佛火山喷发前的热浪,炙热地、狂乱地落在她的脸上。“我们俩,就要订婚了。”残忍的话从应许口中一字一句地吐出。仿佛重锤落地。又仿佛利刃划破心脏,带出无数瑰丽的血花。应许看着血色从韩千重的脸上褪尽,有种淋漓的锥心之痛。此时此刻,她才发现,她所有的大度祝福,都是假的,她需要的就是这样的痛感,一刀戳进自己心口,也一刀戳进韩千重心口,同归于尽。这六年来,韩千重对她的冷漠和绝情,积压在她心中太久,久到她已经麻木了,而现在,这种痛感让她重新鲜活了起来。两个人的视线在空中胶着,绝望、痛苦、祈求、愤怒……最终归于死灰般的沉寂。韩千重无意识地摇了摇头,又恍然惊醒点了点头,艰难地从齿缝中挤出几个字来:“好……挺好的。”应许的脑中一片空白,好半晌才挤出一丝笑容:“谢谢。”韩千重盯着她的脸,贪恋地看了许久,忽然低下头来,翻找起自己的包来。不一会儿,他取出了一个p3放在应许面前。“我录的,我看上次你听了挺有效果,找人做了后期,应该会更有助于睡眠。”他的声音一下子喑哑了起来,一字一句的,说得很慢,“上次家里的枕头,我托川川又做了一个,下回让川川帮你带来,对睡眠和头痛应该都有效果。”应许怔怔地听着,一动不动。“还有这个,”韩千重取出了那本紫檀经书,颤声说,“公司的事情,我什么都帮不上,你以前说过,这本经书是古代的佛器,很有灵性,希望它能保佑你……平安……”应许哑声说:“还是放在你……”韩千重抬起身,固执地将经书塞进了她的包里:“我能有什么事,你好好的,千万不能有事,不然我……”他的声音哽住了。眼角有莹光闪动。应许的心脏骤然抽搐了起来。韩千重垂下眼睑,片刻之后重新看向应许,那点莹光已经消失不见:“你头痛的毛病……别耽误了,什么都没有你的健康重要……和江寄白说说……让他带你去瞧瞧。”话音刚落,他忽然失笑了起来,只是那笑容比哭还难看:“瞧我,江寄白那么细心……一定能把你……照顾得很好。”“我……我走了……”他倏地一下站了起来,朝前走了两步,却连面前的茶几也没瞧见,一下子撞在几角,哐啷一声,那杯葡萄汁打翻了。应许让了让,却还是不可避免地溅到了葡萄汁。绛红色的汁水迅速地晕开在白色的外套上,触目惊心。韩千重狼狈地俯□来,用袖子去擦,却只是把两个人都弄得脏兮兮的。“不用了,”应许站了起来,垂下眼睑,掩饰着眼底的水光,“脏了就扔了吧。”“脏了就扔了……”韩千重喃喃地重复着。忽然,他上前一步,用力地抱住了应许。两个人的身体相触,应许几乎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的整个身体都在颤抖。这一刹那,胸口那痛快淋漓的感觉骤然好像被硫酸腐蚀的盔甲,无影无踪。她需要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控制住自己想要拥抱韩千重的双手。“应许……应许……”韩千重低喃着,仿佛这样,就能让眼前这个人留下来,留在身旁,“我爱你……对不起……我知道得那么晚……应许……”应许整个人都晕眩了起来,如果可以抛下一起,就此沉溺在这个怀抱里……如果是几个月前,那一定是她毕生最奢侈的愿望。她咬了咬舌尖,一股痛意袭来。身上骤然一轻,韩千重松开了他的手。晕眩的感觉消失了,一切如常,四周只有服务生诧异地看着他们。应许定定地看着韩千重。“你要幸福,”韩千重贪恋地看着她,仿佛想把她的模样刻入脑海,“我……走了。”他一转身,飞快地朝着酒店的大门疾步而去,就好像背后有什么东西在追他似的。应许失神地看着他的背影,良久,才慢吞吞地朝着电梯走去。房间里一切如常。应许有点脱力,强撑着洗漱完毕,倒在了床上。脑子里都是韩千重,初相识的,热恋中的,分手时的……最后都无一例外地被刚才那个失魂落魄、哀痛欲绝的韩千重所覆盖。她迫切地需要睡着。可是后脑处在突突地跳,有把刀在细细地磨。好疼。她忽然坐了起来,神经质地打开抽屉翻找着,在角落里找到了一包烟。她抽出了一根,点燃了深吸了一口,尼古丁的味道瞬间充满了胸腔。烟这东西很神奇,能麻痹神经,能调解寂寞。有时候,烟就像情人,抽多了有点腻,不抽了又念得慌。她会抽烟,是因为韩千重,这求而不得的爱需要尼古丁拯救。而她戒烟,也是因为韩千重,因为他不喜欢她身上有烟味。烟雾袅袅升起,眼前的一切模糊不清了起来。这样很好,她需要这样的糊涂和麻痹,才能从这痛苦中抽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