梳雪脸上一惊,马上应变。双袖迎风招展,脚尖轻轻在碧草中一点,白衣蝴蝶般朝后急退。冷双成蓄莲久,岂能让她轻易逃脱,合身扑上两丈后,剑尖穿透空气,倏地插向梳雪心脏。银光乍眼,风云凝聚,一剑寒辉嗡的一声划过碧草深色,落下一道闪亮的剑影。梳雪格格一笑,双脚交替一点,轻烟般再次朝后掠开:“看你发色颓败,我还道药人出了纰漏,原来又是冷双成耍了花招……”语音未毕,柳腰一拧,水蛇一样晃过剑尖,宫纱绫缬击向冷双成胸口。尖利声破空而来,冷双成避也未避,人剑为一,铿然向前袭去。早在冷双成突然发难时,老金纵身赶近,双掌切向冷双成背部,和梳雪形成前后夹击之势。梳雪未料到冷双成腹背受敌竟是不闻不问,面色一滞,身形稍缓,就在她惊异之时,长剑匹练赶至,剑锋撩上梳雪满头青丝,唰的一下将水瀑黑发拦截切断。梳雪躲避了身子,发丝极长却不易躲过,如同打蛇打七寸,她的脸这下都绿了:“冷双成!你这个贱人!”尖叫声滚滚不断,老金掌风击中冷双成背部后,心里不禁一叹:“少主毕竟是孩子,头发没了就生这么大气……”冷双成硬生生受了一掌,摇晃一下站稳了身形,冷冷地瞧着面前两人。梳雪拽了拽挽袖轻纱,尖叫着又待扑上。老金眼疾手快,拉住小主人身子,低声道:“少主息怒……你越是生气,越是中了她的诡计,反正他们已经落在你手里,慢慢收拾不着急……”梳雪看了一眼随风飘落的发丝,脸上很是心痛:“不杀这贱人我誓不为人。”冷双成冷冷一笑,道:“来吧。”阳光在草地上拉长了她的身影,地上倒影岿然如山,一动不动。“过来!”静坐许久的秋叶依剑此时却开了口,语声有些清淡,“再杵在那儿,当心被咬。”梳雪脸色一白,尖声冷笑连连:“公子不必逞口舌之利,我谅你们也翻不出我手掌心。”“是么?”秋叶依剑端坐不动,眸色讥诮。阳光洒落亭角飞檐,冷漠的脸一如琉璃青瓦,熠熠生寒。冷双成面色宁静,果然转身走向秋叶依剑,步伐沉稳气势如虹,浑然不顾后背大张的空门。两人神情俱是冷漠,一人临危不乱,一人临危不惧,着实令旁人不易揣摩真假。“我原本想一掌拍死你。”秋叶依剑待冷双成走近,轻执她手腕,不着痕迹借力站起,“现在看你落得如此境地,我又下不了手。”梳雪见秋叶依剑轻松自如起身,面色惊疑,缓缓徘徊脚步。冷双成没有挣脱秋叶依剑的扶持,而是朝他胸前靠了靠,突然说道:“他们以为我们没受伤,不敢过来,如今我们怎么办?”秋叶依剑冷漠扫视一眼几丈开外的两人,说道:“捱不了多久,他们一定想上来试试……”“那可糟了。”冷双成截口道,苦笑,“我全身上下其实痛得很,如果他们联手攻击,我根本无法抵抗,你看,我疲乏到连剑都拿不稳。”说着,她抖了两抖手上青锋,发出一阵嗡嗡呜呜的响声。秋叶依剑突地笑了起来,俊美的脸庞如同破开浮冰,染上温暖柔和的朝阳之色:“冷双成,你当真有趣……叫我怎么放得开你。”一边说着,他抬起雪白衣袖,替她抹去脸上脏污,语气尽量地漫不经心:“那女人怎样折磨你?”冷双成叹口气:“危难关头,你还不忘关心这些琐事。”秋叶依剑揪了一把她的头发,淡漠道:“这是头等大事……至于你的过错,我回去再与你一一细算。”冷双成听后心急,赶着说道:“皮肉之苦不算什么,我练功时,师傅下手比这还重……”秋叶依剑面容一变,冷冷道:“所以你三番两次地装死诱敌?你怎么不考虑我的心情?”冷双成苦笑:“逼到眼尖来了,我当然不能回避。”语声一顿,又惊奇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没被控制?”秋叶依剑冷冷盯视她面目,道:“你和孤独凯旋私谈时,不是说得一清二楚?药人的主料都是毒药,你百毒不侵,自然控制不了你。”冷双成哂笑,牵紧着他的手:“不要生气……让你担心了……”两人一来一往侃侃而谈,老金看看亭子,又回头看看小主人,眼睛都直了。梳雪默默瞧了一刻,总算听出了个大概,冷笑不止:“这两人真是昏了头,把我们当成透明的,光天化日之下郎情妾意好不自在……”转过头又冷冷喝道,“不管他们是真是假,老金,你拿火药弹子招呼一下。”老金闻言,从胸怀中掏出数枚乌黑黑的弹子,扣在指间,凝神朝前走去。冷双成看着他的手,心里忐忑,面容上一如既往地平静。——老金武功不低,以暗器成名,右手出招迅如猛龙,这都是天下皆知的事情,最令她担忧的,是他手掌中的那些弹子——类似霹雳火,其实是日月金轮里的火药。——秋叶依剑靠着她,气息长缓,确是中毒后勉力支撑的假象,显然他不想让敌人看出端倪,如今面对两大强敌、远处埋伏的刺客,她该如何化解这场危机?秋叶依剑看了一眼冷双成的侧脸,说道:“不必担忧,银光差不多该来了……”此语一出,老金心下更急,不待走至两人身旁,猛然一甩手,将火药撒飞开去。几枚圆圆珠子漫天飞来,带着呜呜风声,尖锐刺耳。风都被撕开了一道裂缝,可想而知弹子来势的汹涌,如同海潮咆哮卷过,天地均为之瑟瑟发抖。日月金轮的威力从来不容人小觑,老金的暗器手法也不容人轻视,冷双成显然明白这个道理,她紧咬牙关挡在秋叶依剑身前,绝望地闭上了眼睛。这一击,是必杀一击,命中注定避无可避,两人面对来势汹汹的暗器,只能存活一人。一直疲软无力的秋叶依剑此时却动了。他的右掌苍白胜雪,凝聚了全身力气,拼命抓住冷双成发丝,将她朝旁一带。冷双成的身子普一离开他胸前,噗噗几声,火药在白色衣襟上炸开了血花。血水立时如泉涌出,浸染了那袭纤尘不染的衣衫,斑斓如花触目惊心。只不过瞬间,秋叶依剑就做出了选择,一抹冷漠的笑纹还停驻在他嘴角,他的身子却是软软地倒了下去。冷双成被掀倒一旁,听闻声响,惊叫着扑上:“秋叶!秋叶!”出手如风,点了他大穴止血。秋叶依剑勉力看了她一眼,缓缓地阖上眼睛,再也不动,仿似再现铁塔比武那日惨境。风入古亭,带来远处花香,阳光处,小草听着溪水的歌唱,默默地绽放叶尖。亭子里,冷双成一直摇晃着秋叶依剑身躯,连声哭泣,咽喉干哑得说不出话来。荒玉梳雪也未料到事情如此顺利,一怔之后,又反应过来啧啧叹道:“天烛子果真没有失效……公子居然装得滴水不漏,只能说他的意志力实在太强了……”语声未毕,白绡宛如浮云,轻盈无骨地直袭冷双成后脑。“嗖”的一声,一道金色光芒掠过,箭镞牢牢钉住绡头,插入草丛中兀自嗡嗡响震。荒玉梳雪轻轻一笑:“子母连弩。”身子盈盈一转,另一侧宫绫飘逸飞出,宛如长袖善舞的嫦娥仙子,白色绫缬飘拂,击掉了第二道银色光芒。老金回过头,山林后密密麻麻欺上众多银色甲胄,有如铺地而来的白色波澜,箭簇闪耀,亮闪闪的一片。众人排列有序,一经赶至箭矢射程,前排甲士单膝跪落草丛,搭弓上弦,寒森森的箭镞直对前方,后排羽卫矗立其后,两臂伸张如满月,亦然引发欲射。银光一人伫立队侧,两手蓄势待发:“放我家公子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