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卫和仆从见着她,远远伏地行礼,冷双成急忙挽出个手势,连声说道:“都起来,免礼,免礼!”众人起身,恭敬立于一旁,待她先行过去。冷双成心底微微叹息。这里是秋叶依剑世子府邸,规矩多,管得比汴京叶府严,她听花碧透透露过,在回来第一天,世子就要全府上下数千人匍匐礼拜,恭迎她进府,并且下令:谁对世子妃不敬,立斩。冷双成穿过长廊,拐进绣衣坊。桃红襦裙的露珠正低头指点绣女落针,抬头看见她,晶莹大眼一亮,就待敛衽下拜,冷双成进门就开口阻拦:“各位免礼,我随便转转,不必招呼我。”露珠甜甜一笑:“那我们继续针绣,王妃看中了什么花色,请吩咐露珠。”冷双成微笑点头,环绕绣旆款款的屏风而走,风入帘帷,丝绣铺张,碧纱轻罗跳跃如水,花卉娇蕊鲜明如活。她轻伸两指捻了捻成品绸缎,指尖传来的触感令她微感惊异。极早时,白璃将避水衣缝进她的中衣,用的也是这种细密针法。而且衣襟边缘飞扬一道内外走向的纹饰,看起来很眼熟。看来白璃也熟悉百花谷的绣技。冷双成凝神想了想,确定她的确见过这类纹饰。孤独凯旋送给她的两套衣衫,蓝线压边,正是这种花纹。露珠回头,看见冷双成伫立不动,连忙走过去说道:“王妃真是慧眼识珠!这种针纹是我们百花谷不传之秘,除了谷里的姑娘,外面绣娘决难模仿。”“很好看,难道有什么含意?”冷双成慢慢地说,看着蝉翼蔽罩上的金丝。露珠盈盈一笑:“这种针法大有来历,因为啊,我们谷里的姑娘个个心灵手巧,若是看上了情郎,一定会绣上这种花纹送给他,表示一生想和他在一起,至死也不分离。”“是么?”冷双成心中一滞,回过头来,脸色雪白。露珠看了看她,惊异道:“双成,你怎么了?”冷双成摇摇头,微笑:“没什么,心里有些难过……世子在哪里?”露珠咬了咬红唇,忐忑道:“是不是露珠说错了话?惹得王妃不高兴?”冷双成摸摸她秀发,轻轻道:“不关你事,我去见见世子就好。”花碧透和银光一前一后走入,看见冷双成也在绣坊里,都行了礼。花碧透转身对身后丫鬟说:“去将王妃的药拿来。快去快回,别冷着了。”一位绣女上前一步,说道:“花总管,有处针法还得请你指点一下。”两人走到门阁明亮处,她却细细转述一遍庭上发生之事。冷双成容颜寂寥,眼敛淡光微微一笑。服下丫鬟送上的汤药后,她一边朝出走,一边淡淡说道:“银光,烦劳你来一下。”花碧透转视银光一眼,眸含警示。方才露珠神色惶然、冷双成面露忧戚,银光也看在眼里,他朝花碧透点点头,随即走出。碧透弯腰给露珠理了理袄裙,说道:“露珠,银光公子进门前跟我提过一件事,我听后才觉得我们露珠长大了,是个大姑娘了。”露珠噘嘴,道:“姐姐,我本来就不是小孩子。”碧透笑了笑:“还说不是小孩子,听话也听不出个紧要之处。”“姐姐又笑话我,露珠生气了。”碧透低头看向露珠的眼睛,正容说道:“露珠,你知不知道刚才做错了事?世子要是知道了,一定会责罚你!”露珠一滞,快要哭了起来:“双成脸色很难看,是因为我吧?”“哎……”碧透一叹,像冷双成那样抚了抚她头发,低声说道:“你忘记了么?进府时世子是如何交代的?日后若是王妃问起百花谷针绣,一定不能如实相告……露珠啊露珠,世子做事必有深意,你怎么不记得了?”“世子难道也懂女红?”“不是他懂,是府里的第一位衣食总管了解百花针法,肯定告诉过他。”晶莹的泪珠缓缓流淌,露珠抽泣说道:“姐姐,我真的忘了。你说世子对双成宝贝得紧,要是知道我惹得双成不高兴,他会不会砍我脑袋啊?”碧透哑然失笑:“那倒不至于,双成是个聪明人,一定会替你遮掩。”露珠失神站了一会儿,才想起一件事,问道:“银光公子跟姐姐提了什么?”“银光公子说,他已经奏请过谢大人,提议娶你为妻。”冷双成走至一处转角站定,看向银光:“银光,今日我特地去绣坊找你……” 话音未落,银光俊脸已染上飞红,窘困道:“平时闲来无事,也就去绣坊走走……”冷双成默默一笑,体贴地不再说什么。等到银光恢复自然,她又问道:“你老实告诉我,安颉师傅、柴老板都安然无恙归来,为何不见四公子之一的林青鸾?”银光心中大惊,暗叹公子有先见之明,面上极力平静:“回夫人,在青龙镇外混战时,林公子曾被密宗驱使,打了一阵后就不知所踪。”冷双成紧盯银光面容,冷冷道:“真的么?”银光暗自咬牙,抬手朗朗说道:“银光自出道以来,何曾骗过别人,夫人难道不信银光品行么?”冷双成回首看向高墙外的天空,叹道:“希望他没事。”秋叶依剑长身而立,面向冷香梅苑,仔细听完扬州府尹奏报,微微挥动袖子冷淡说道:“退罢,我都知道了。”府尹躬腰后退,秋叶依剑回过身,见冷双成悄悄站在梅林角,笑着伸出左掌:“来。”冷双成安静走进雅亭,秋叶依剑看了眼她低垂的睫毛,笑道:“谁又惹着你了?满脸不高兴。”冷双成走得近了,扑向他绛紫锦袍的胸口,展臂钳住修洁脖颈,不解恨地咬了他薄唇一口。秋叶依剑连忙伸手接住她,轻笑不已,却不避开唇舌,任她啃咬。“为什么要我喝药?你嘴里难道不苦吗?”冷双成松口,恨恨地揪了他一把。秋叶依剑追逐着她的红唇,抵在唇间细细摩挲,吻了一阵,无限回味悠长:“是有些苦。”冷双成挣脱,面有愠色:“以后不准逼我喝药。”“不行,这药有安神固本的作用,你必须喝。”秋叶依剑紧钳她腰身,不容她挣扎。“你少唬人,这剂药味道清苦,明明是洗胎药物,我们又没……你干嘛拿它来折磨我。”冷双成见挣脱不得,黑色发丝垂落眼前,又伸手揪拉他头发。秋叶依剑空出单手,两指夹了夹她白玉脸庞,扯出一抹嫣红:“这么快就等不急了?那今晚我们……”冷双成面透霞红,情急之下扑向那两仞薄唇,说不出话来。秋叶依剑紧搂她坐下,将她圈在双膝,细细啃吻。“我这是为你好,现在你身子这么薄弱,我担心你有了身孕会吃不消。”冷双成想了想,叹气,静静靠在他怀里。梅香远溢,悠悠萦绕。秋叶依剑一手圈扶她,伸出手指,挨了挨石桌上茶盏边缘,试出茶温未退,拈起窑青瓷杯送到她唇边:“铁观音。”冷双成顺势浅啜一口,嘴留余香,味甘渗漫。秋叶依剑耐心地送她喝完,紧紧抱着她身子,吻向她红云面颊,说:“我的傻瓜喜欢下棋,喜欢铁观音,还喜欢什么?”“秋叶。”冷双成回过眼眸,晶亮闪闪地盯着他,说道:“我想出去走走。”秋叶依剑掠了掠嘴角,眼里蓄了笑纹,道:“刚才回答了什么?我没听清楚。”冷双成醒悟过来,有些不好意思:“不是说我喜欢……而是想让你放心,我只出去走走。”秋叶依剑咬断她尾音,含糊其声:“不回答就不准出门。”他的衣袖领口散发一种淡淡幽香,伏身过来时,像是穆穆清风渗透了四肢百骸,通体清凉浸染。冷双成枕在他脖颈里,躺了会,然后轻轻说:“傻瓜冷双成喜欢秋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