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他进来。”话音刚落,门便被推开了,一袭白衣的杜墨似笑非笑地斜靠在门口,看着柴靖远好整以暇地收起桌上的小本子,锁进抽屉里,这才笑了笑道:“没打扰你吧?”柴靖远没有说话,只是眼神里带着几分期盼地看向他。这样的他跟平日里不苟言笑的小公爷比起来,简直判若两人,若是丽娘在此,定会感叹:这才是摘掉面具后活生生的一个人啊。杜墨被他的眼神看得浑身不自在,嘴角抽了抽,收起了脸上的邪气,反手关上书房门,摇头叹道:“哎呀,怕了你了,拿这样的目光看人,真受不了。”说罢,自袖子里拿出药方来,上前两步拍在柴靖远面前的书桌上,“喏,看看吧,幸不辱命。”柴靖远脸上有了笑容,这是发自内心的、真正的笑容,不同于往日微微勾一下嘴角的那种,而是连眉眼上都带着喜悦。他的笑容一绽开,这严谨而刻板的书房顿时宛如春来百花盛开一般,一时间姹紫嫣红,绚烂无匹。这样的笑容,连同样身为男子的杜墨一见之下也不由得愣了愣神。柴靖远却丝毫没察觉到他笑得有多妖孽,而是拿起药方细细地看了起来,随后抬头看向杜墨,一脸欣喜地道:“子腾,我真不知道要怎么感谢你,这张药方太有用了。你知道吗,有了这东西,便离咱们的目标又近了一步。咱们可以用这个来培养士兵,喂养战马,我娘说,咱们将来败就败在骑兵上,你说,有了这个东西,咱们大宋还会任契丹蹂躏吗?”此刻的柴靖远,再无半分冰山般的冷酷和威严,脸上带着欣慰的笑意,开心得如同得到了糖果的孩子。杜墨的脸上也难得地有了几分温暖的笑意,摇了摇头道:“谨熙这般努力,咱们大宋焉有不强之理,夫人的梦想指日可待……只是,你要如何将这些药剂放进军营里?”要知道,郑国公府身份敏感,子子孙孙都不可能走进朝堂和军营,从来都是有爵无职,说好听点儿叫闲散公侯,说难听点儿就叫混吃等死,手中半点儿实权也无,又拿什么去军营推广这健骨丸?柴靖远笑道:“这有何难?我已经找到了娘说的那个人,未来的大将军,子腾,你等着看吧,我一定会做到的,我一定不会让汴京沦丧在契丹铁蹄之下、不会让娘的梦想落空!”杜墨眼眶微红,点头笑道:“是,我相信你能做到,再说,即便你一个人做不到,不是还有我嘛,我这天邪怪医可不是白当的。”他是前任国公夫人收养的孤儿,从小跟柴靖远一起长大,一起守着这些只有他们两个人才知道的秘密。如夫人在世时所言,有的时候,知道得太多未必就是幸福。他知道这些年这位小公爷守着那些秘密心里有多苦,身份这般尴尬,内忧外患不断,却还想着改变即将发生的事情,可以说,在拿到这张药方之前,他们两个都是绝望的,觉得想要改变历史进程是绝不可能的。可是如今,这一切将会因为一张药方而改变。所以,即便是沉稳如柴靖远,玩世不恭如杜墨,两人禁不住都有些心神激荡,心中无限欢喜,恨不得畅饮三百杯,一醉方休。然,大事未成,两人都很克制,只相视一笑,便按捺住了心中的激动。柴靖远坐回到位置上,将药方锁进抽屉里,然后问道:“药王传人那里,还有其他有用的药方吗?”杜墨叹了口气,侧身在书桌的边沿上坐了,摇头道:“有倒是有,不过你别指望了,咱们惹不起药王的人,再说,那些方外之人,你觉得他们会管这些俗事吗?契丹人宋人,在他们看来,只怕没有什么区别吧。”柴靖远神色一怔,随后点了点头,“你说得是,是我想多了,这次还顺利吗?”“顺利倒是顺利,不过半路杀出来个小丫头,竟跟我一起拿了奖励,可惜,我原是想把她手里那张方子抢过来的,却被她跑掉了。”杜墨说得若无其事。柴靖远脸色顿时沉了下来,不悦道:“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做事情要光明磊落,你怎么就听不进去?”杜墨忙朝他拱了拱手,脸上堆着笑,“是是是,我的小公爷,我知道错了还不行吗?我想去抢那张方子,还不是为了拿回来交给你,多一种敛财的路子,便多一分希望,你不是说了嘛,两百两银子等于一匹战马,你算算看,那张方子等于多少匹战马?都快够组成个骑兵营了。”柴靖远摇头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你即便抢回来,我也会还回去的,再说……”杜墨怕他长篇大论地说教,忙打断了他的话,岔开话题道:“对了,我在书房外头只看到李绍,怎么没看见李曦?你给他放假了?”“没有,我让他去保护我的未婚妻了。”柴靖远脑子里突然蹦出丽娘的小脸来,脸上便带了几分笑意。杜墨却是怔住了,险些从桌上摔了下去,呐呐地重复:“你的未婚妻?”柴靖远见他表情奇怪,便顺嘴问道:“嗯,怎么,你见过她了?”杜墨回过神来,不由得有些心虚,忙顾左右而言他道:“没有没有,你的未婚妻不是雪儿吗?她身边高手如云,还需要李曦去保护?”“不是她。”柴靖远淡淡地道。【一觉睡醒已经是两点了,窝了个去,看书竟然还看出时差来了,郁闷……】------------阴谋的气息杜墨此刻对柴靖远的小未婚妻好奇得要命,心里痒得跟猫抓似的,明知故问道:“你以前不是铁了心要娶雪儿为妻么,怎么突然想通了?我以前怎么劝你你都不听,怎地才半年不见,便有新欢了?”柴靖远的脸色一下子难看了许多,先前得到药方带来的喜悦已经渐渐隐去,脸上换上了无奈与失望,“不是我另有了新欢,而是我和她的确不适合。”“当然不适合!她的身份比你还要敏感,你倘若真娶了她,不止不会成为你的助力,反倒还可能把你自己搭进去。再说雪儿那丫头,我也算是从小看着她长大的,心可不小,倘若咱们的秘密给她知道了,只怕这大宋朝,还真得叫给她翻过天去?以前跟你说她怎样,你总不肯信,如今倒是信了?”杜墨的嘴里虽然说着幸灾乐祸般的话,但脸上的表情却尽是疼惜和愤懑。柴靖远苦笑着点了点头:“信了,眼见为实,还有什么不信的?以前总觉得她的境遇跟咱们差不多,又加上类似的遭遇,所以一直觉得她跟咱们是一类人,我以为,她可以跟我站在一起,为我分担一二,所以即便她身份特殊我也还是愿意去争取,只是……你不在这半年里发生了一些事情,我才知道我果然是看错了人。”杜墨摆了摆手道:“你现在悔悟倒也不算晚,罢了,咱们不说她了,倒是说说看你那个未婚妻,你是怎么认识她的?”柴靖远跟杜墨从小一起长大,两人又拥有同一个惊天的秘密,在这样的情况下,其他的些微小事哪里还够得上“秘密”二字?再加上柴靖远这半年来委实心力憔悴,一面要应付郡主层出不穷的花样,一面要应付现任国公夫人明里暗里的算计,心中的苦闷无处宣泄,如今好不容易有个能说得上话的人,又怎么会还有所保留?当下便把他如何为太后筹备寿礼购买老参,如何遇见丽娘,如何与她达成协议,如何节外生枝将要二娶的事情一一道来。杜墨听得眉头直抽抽,待他说完后才扶额道:“天,谨熙,我不过是半年不在,你就把事情搞成这样了?啧啧,我简直不敢想象,今后你的后院儿将会热闹成何种模样。”柴靖远无奈地一笑,“我也头疼得紧,你就不要再笑话我了。”“罢了,事已至此,我知道你也无可奈何,不过,你说你那位小未婚妻只是个药铺小掌柜?不是医者?你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