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说修真界有一场交流大会,要他跟着一起去见见世面。延寿六岁拜入元吉门,到现在都还没出过城,听到师父说带他去凑热闹,当下便答应了。“到了交流大会上好好表现,不要给其他宗门留面子,全力以赴,懂吗?”师父拍着他的肩,神情格外严肃,“尤其是云华门的弟子,若是遇到他们,千万不要客气,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延寿:“……”听师父这语气,他们宗门跟云华门关系不太好?出门前,宗门拿出了最豪华的飞行法器,给所有参加交流大会的弟子,重新定制了两套宗门法袍,法袍上有几个防御符纹。他看出师父既不想输人,也不想输阵的决心了。一路上走走停停,遇到不少同去佩城琉光宗的。琉光宗的大名如雷贯耳,即便是没出过城的延寿,也经常听人提起这个宗门。“一百多年前,琉光宗举行的那场交流大会,在半途中就取消了,实在是可惜。”“唉,一晃一百多年过去了,我这修为还是没能突破。”“你已是元婴期修为,一百多年没能突破不足为奇。咱们修真界,又不是人人都是仲玺与箜篌两位真人。”延寿安静的听着,心里隐隐有些好奇,仲玺与箜篌两位真人,究竟是何等厉害人物,为何这些修为已是元婴期的前辈们,提起这两人时,竟如此尊崇?“听说近几年两位真人住在云华门,希望这次交流大会上,能有缘得见二人。”云华门?延寿忙扭头偷偷打量师父,师父面上并无不悦之色,甚至还顺势夸了箜篌真人几句。难道师父对云华门并没有反感之意,一切都只是他想多了?一路上陆陆续续又遇到不少修士同行,到了佩城那一日,整座城市人山人海,不少人主动过来跟他们打招呼,临走前都不忘夸耀他一番。五灵根天才弟子……在众人的夸耀中,他忍不住有些飘飘然。“快看,云华门的飞金宫,直接从城门上飞过去了。”“他们竟然不从城门下经过?”“人家是琉光宗的姻亲,更何况仲玺真人肯定在飞船上,不用担心安全问题。”四周的修士提到云华门与琉光宗,语气里满满都是向往与崇拜。延寿想,他是五灵根天才,日后一定会比这两位真人更厉害,更受修士尊敬。进了琉光宗,他听到最多的消息就是有关十宗门的。哪个弟子结婴了,哪个弟子结丹了,九凤门与昭晗宗又闹矛盾了,月星门来消息说不参加交流会了云云。真没想到,这些活了不少年的修士,也喜欢讨论这些鸡毛蒜皮的事。延寿隐隐觉得,心目中神秘高贵的修真界,似乎也没有这么神秘了。交流会开始以后,延寿表现得很优秀,受到无数人敬仰的目光。最后一场论道会上,他分到的讨论室里,竟然有一个云华门的弟子。这个云华门弟子是双灵根资质,这种资质在大宗门里并不算好,真不明白云华门怎么会把这么好的交流机会,让一个资质不好的弟子来参加,这不是浪费一个名额么?想起师父的嘱咐,他丝毫不藏拙,在其他九位修士面前侃侃而谈。“延寿道友说得是!”“说得太好了!”云华门的那位修士连连点头,眼露惊叹,最后甚至抚掌夸起来。对方没有嫉妒,没有不满,夸得真心实意,这让延寿……毫无成就感。大宗门的好胜心呢?大宗门弟子的体面呢?一个骨龄五六十的筑基修士,论道输给他一个骨龄只有二十五的年轻人,他就不会觉得面上过不去吗?!论道会结束以后,就是武斗会。延寿实战经验不足,但是由于资质在那,倒是赢多输少,进了决赛。然后他又遇到那个在论道会上,给他呱唧呱唧鼓掌的云华门弟子。“真巧,我们又遇上了。延寿道友,请。”这位云华门弟子笑得一脸灿烂,身上穿着宗门袍,上面的符纹层层叠叠,比他这个门主亲传弟子的法袍还要讲究,但为了比赛公平,他腰间佩戴了一块抑制符纹防御效果的玉佩。“请。”延寿朝观看席上看了一眼,师父坐在那里,他要打败云华门的弟子,为师父夺得颜面。夺得……颜面……看着离自己灵台只差三寸的剑,延寿有些恍惚,他输了?输给了这个资质普通,论道时毫无亮点的云华门弟子?“承让了。”云华门弟子收起剑,朝他作揖行礼,转身下了决斗台。延寿不知道自己怎么走下的决斗台,他向来骄傲,没想到会输给一个不如自己的人。他没脸去看师父,也没脸去面对同门,恍恍惚惚往偏僻安静处走去。不知走了多久,他在一处悬崖峭壁间停了下来。山涧的风,让他脑子慢慢变得清醒。越清醒,他就越觉得难堪,觉得自己对不起师父的期望,让宗门丢了脸。“哎,你蹲在这儿做什么呢?”云层中一少女御剑而来,她梳着飞仙髻,身上的流仙裙发光闪烁,不知加持了多少符纹在上面。最引人注目的不是她身上的法衣,而是那双灵动的眼睛,被这样的眼神看着,延寿有些不好意思地站起身来。此人能在琉光宗随意御剑飞行,穿的法衣又如此珍贵,或许是琉光宗的某个身份比较高的亲传弟子?“你是元吉门的延寿小师侄?”少女从飞剑上跳下,鬓边的凤首钗微微晃动,延寿看着她白皙的脸颊,有些不好意思,偷偷往后退了一步。“再往后退,你就要掉下去了。”少女从收纳戒里掏出几颗灵果,塞到延寿的手里,“我听说你是从凡尘界来的?”延寿绷着嘴角点了点头,他知道修真界很多人瞧不起凡尘界出身的修士,但是对方他得罪不起,他不敢隐瞒。“真好。”少女往巨石上一坐,这么随意的动作,让她做起来,偏偏好看得不行。延寿看不透对方的修为,但是对方的容貌不过双九年华,想来是个比他还要厉害的修真天才。被云华门弟子打击之下,他心中的孤傲消散大半,再不觉得自己这点天分独一无二了。听到对方说“真好”,他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凡尘界出身有什么好的?“现在的凡尘界如何?”少女扭头问他。延寿愣了愣:“我离开凡尘界时,还不满七岁,有关凡尘界的记忆并不多。只依稀记得大家的日子过得还不错,母亲曾说圣上是个难得的明君。”少女点了点头:“那便好。”延寿不知道该怎么说话,他不明白这位少女为何特意问起凡尘界,听到百姓日子过得不错时,还露出微笑。他仔细打量着少女,莫名觉得对方有些眼熟,似乎在何处见过她。正欲开口问,他听到空中传来一声鹤鸣。“箜篌。”仙鹤背上站着一个白衣胜雪的男人,延寿仰头看向男人,若是世间有仙人,最好看也莫过于此了。男人看到他,朝他微微颔首。延寿忙拱手行礼。“你不是在观看席上看弟子之间的比赛?”少女从石头上爬起来,伸出双臂张开。注意到她这个动作,延寿有些不解,这是何意?下一刻,他就见男人从仙鹤背上飞下,拦腰抱起少女:“越发懒散了。”“还不都是你惯得。”少女伸手拉男人的耳朵,“惯坏了就要负责,知不知道,我的仲玺真人?”仲玺真人……箜篌真人?!延寿瞪大眼睛,见仲玺真人已经抱着箜篌真人飞身离开,好半晌才回过神来。得见传闻中的真人,延寿才知道自己与二人差别有多大。当天晚上,他回到别院向师父请罪,哪知道师父并没有怪罪他,说那个赢了他的云华门弟子,仗着有仲玺真人指导他剑法,才能赢了他,让他不要放在心上。延寿终于可以肯定,师父对箜篌仙子虽然颇为欣赏,但这并不妨碍他对云华门的讨厌。上一辈的恩恩怨怨,可真复杂。那天晚上,延寿做了一个梦,梦到他还是六岁的小孩子,那是他离开凡尘界的最后一夜。父亲眼眶泛着红,牵着他的手来到祠堂,让他给列祖列宗磕头行礼。祠堂正中间,挂着一幅飞天仙女的画,画纸已经泛黄,不知修补过多少次。“父亲,画上的人是谁?”“那是老祖宗的救命恩人。”父亲看着画上的人,神情有些茫然,“族谱上说,一百多年前,大半国土遭遇疫病之灾。我们家的祖先带着年幼的妹妹命悬一线,是这位仙人的出现,才救了我们的祖先,还有天下百姓。”“她就是仙女庙中的仙子吗?”他问。“或许是吧。”父亲半蹲在他面前,“延寿,此去一别,你我父子恐永不能再相见。为父只盼你病魔尽消,安平一世。”“父亲……”延寿睁开眼,看着头顶的绣花帐,他终于想起,是在何处见过箜篌真人了。那个救下无数百姓的仙子,分明就是箜篌仙子。可是师父曾说过,凡事有天定,凌忧界的修士更是不能轻易插手凡间之事,箜篌真人究竟是抱着何等心态,去救的天下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