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宁洗完萝卜后放在案板上,突然想起一件事。萝卜……需要削皮吗?假如……需要的话,刚才她为什么又要洗呢。赵大人盯着萝卜陷入了沉思。赵大人有过目不忘之能,虽然从没有做过面条,但是根据记得的食谱,她还是很勉强地做出一碗萝卜丝炒牛肉面。至于味道如何天才知道,她将面条放在托盘上,像模像样地洒了点葱花,道:“端走吧。”养心殿内,刘胡用银针试了毒,再端给了朱明炽。朱明炽看到的时候,分明地挑了挑眉,就是知道她十指不沾阳春水,估计连菜刀长什么样都不知道,才让她去做碗面条的。想来面条的难度这么高,她缝个衣裳笨手笨脚的,应该不会做。人家居然像模像样地端上来了。不愧是探花郎,连厨事都能无师自通。朱明炽抬头看了眼站在旁边,面无表情的长宁,才用筷子挑起了面条。还是觉得有点不同,毕竟是赵长宁做的面条。他分明地用眼角余光看到她转过头来了,看着他挑起了面条。朱明炽嘴角微勾,然后把面条含进嘴里。那一瞬间他的脸色就变了,咸!好咸!她究竟放了多少盐,一罐盐吗?是不是当宫里的盐不要钱所以随便放?果然,空有其表,空有其表!无奈朱明炽再怎么觉得难吃,他也不会崩的。把面条吞了,灌了一大口茶水才咽下去。还没等他说什么,长宁就道:“陛下,面条我也做了,您也吃了,我说的事您也应该答应了吧?”朱明炽还是有点绷不住了,差点说:来来,你自己尝尝什么味儿。想想还是算了,不要打击她,万一她以后就不愿意做了呢。“朕方才只说考虑,既然面条做出来了,朕自然会考虑的。”朱明炽放下了筷子淡淡说。又向刘胡招手:“给朕再上一杯茶来。”长宁哪里不知道他是敷衍的,她缓缓几步走到朱明炽面前,轻声说:“陛下,天子一言九鼎,想必不会食言的吧?微臣为了您,可连厨都下了。”“女红针黹,灶头主家。”朱明炽淡笑说,“朕娶了你可是会后悔的,每个都这么吓人。”“陛下,”长宁忍耐地说,“微臣也没说过要嫁给你。”自上次行刺,他救了她之后,似乎朱明炽言语上亲和了许多。朱明炽一用力就把她拉过来,然后吻她,唇舌上的咸都让她好生感受一下。从她嘴里夺得甜蜜柔软和湿润,非常亲密。她大概没想到朱明炽突然来这么一遭,直到他放开她。捏着她的手腕并在胸口,注意到她指尖儿还有点白色的面粉。朱明炽说:“这还不算嫁人了,如何才算?非要朕三礼六聘的娶你不成?你要是想当然也可以,朕不在意,只看你在不在意了。”长宁自然不会说反驳的话,开玩笑,要皇帝给她三礼六聘,她是要当皇后吗?他把手指上的面粉轻轻给她拍去,道:“既然有腿疾,更不能动不动就跪了。疼不疼?”替她揉了揉膝盖,注意到她的腿反射地一动,行军多年眼睛毒辣,立刻知道是伤着了,又叫刘胡取药膏来。这晚他没让她走,屋内燃着三四根手臂粗的红蜡烛。幔帐低垂,她又被抵在龙榻上低喘,被炽热的胸膛包围,因此没有半点冷意。两人一开始干柴烈火,她也被烧得意识模糊,但大概还记得问他:“陛下,治罪我,不关庄大人的事……”男人在这时候哪记得别的,含糊了一声,抓住她的腰又作弄她。半夜才偃旗息鼓,他闭着眼躺在她身侧。长宁静静看着他,注意到他额头的疤,她突然伸出手,缓缓地摩挲那条疤。朱明炽眼皮微动,但也没有睁开眼睛,只是懒洋洋地嗯了声:“丑吗?”不丑,他的五官很英俊,就是偶尔看着挺凶的。“还好。”她老实回答,然后问,“您这个疤怎么来的?”朱明炽将她往怀里带一些,说:“嗯,小时候,跟朱明熙打架弄的。”“您跟朱明熙打过架?”其实赵长宁很避免在他面前提朱明熙,这个人,他也许没有死,他还活在某处,他可能随时会回来报仇。但是朱明炽自己提起来了,应该无所谓吧。“打架,他小的时候觉得全天下都是他的,父皇将他的一个镇纸送给我,他不高兴,跟我打架。”朱明炽仍然闭眼,声音低沉“他打不过我,就叫了他的侍卫过来,把我推下台阶,就撞开了额头。”赵长宁觉得是他自己胡编乱造的,因记挂着庄肃的时,她睁着眼睛,许久才睡着。长宁却以为庄肃这件事解决了,她已经收整好了孟之州的证词,准备为他平反。孟之州大病初愈,坐在长宁号房的躺椅上,上下抛着一个冻梨。号房暖烘烘的,他就穿着件白色的里衣。长宁看他一眼,摇摇头。得了,这位是把她这儿当自己的私院了。“你身体没好,受火气容易内积虚火。”长宁盖印后把证词递给旁边守着的徐恭,一式三份,一份贴在衙门东墙,供人观看。一份大理寺存档,一份递交皇上。“多谢关心,不过死我都不怕,还怕得病吗?”孟之州的声音懒洋洋的。长宁道:“不是怕你死,而是怕你死在大理寺,我负不起这责。”“你真狠心。”孟之州回头瞥她,声音一低,“我长得这么俊,你就没有什么想法?”长宁沉默,然后抬头看他:“……孟指挥使,您能不能严肃点?”孟之州笑了笑,眼神又落在她腰间的玉牌上,突然道:“不敢。”帝王此举,简直就是在昭告他们这些人。这个人是他的,他的,别人若想染指,先掂量下能不能担待得起得罪帝王的下场吧。可能他知道,赵长宁其实还挺招蜂引蝶的,尤其能引起某一类人的贪欲。“当年皇上与我,高镇三人驻守开平卫的时候,真是为对方出生入死。你知不知道,他年轻的时候还挺不容易的……”孟之州边想边说。“现在追随他的人,多少是他出生入死换来的。我们一起在军营里喝酒,畅聊天下,聊生死之义,他要不是皇子,都差点桃园结义了。但你说,倘若我现在有一丝一毫的损害他,他会怎么办?”长宁静静不语。孟之州忽而一笑:“他会杀了我。”赵长宁突然站起了身:“大人想不想去看看民众对案词是什么反应?”她不想提这个事,为什么呢?孟之州随她站起来。大理寺阁楼二楼,正对张贴证词的东墙,围着东墙议论的人很多。谩骂的声音虽然少了,但质疑者仍然不少,觉得赵长宁是有意包庇孟之州,因为他身份特殊的缘故。孟之州面无表情的看着:“我听说你原来在京城有青天之名,他们这么说你,你不难受?”长宁淡淡地叹道:“我不觉得……自己可以背负青天之名。”她不是纪贤,没有家族要顾及,她必然要往上爬,有些事……非黑非白,不能避免。“当个佞臣也好,我不介意。”长宁说完就转身离开了阁楼。徐恭从远处跑过来,到了阁楼下,对着两人挥手。长宁看他气喘吁吁,道:“怎么慌慌张张的。”“有人……有人调职……”徐恭说,“刚传来的圣旨,庄大人调任南直隶庐州知府,三日内上任。”长宁在庄肃的号房内见到他,书童在收拾东西。他手里拿着方砚台,回头看着属于大理寺少卿的号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