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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7页(第1页)

容止出走后,观日月苍老得很快,妻子儿子先后因他而遭受牵连,这让他心中负罪极深,而容止走后,对这个弟子的愧疚也终于在他心间浮现,他最初收下容止,便没有存着好心,又怎么能怪他不听使唤?而观沧海,他在少年的时候,与容止之间一直存在着一种奇怪的竞争关系,过了许多年后,观沧海才明白,那时候他只是有些妒嫉父亲教导容止如此尽心尽力,一直到容止离开,他知道真相,对容止的情感,又转为矛盾。一方面,他理解容止的作为,换做是他,也不甘愿如此受人控制的,可是另一方面,受害的人却是他,观日月的抑郁早死,也与容止有分不开的关系,以至于师兄弟两人分开的几年,观沧海尽力让自己不去打听容止的消息,便是不知该如何面对容止。观沧海受何戢委托,准备追杀楚玉的时候,容止再度出现在他面前,并且因为身上隐患发作倒下,观沧海接住容止,讶异地发现自己这位师弟竟然是如此的清瘦单薄,从那一刻起,怜惜才终于压倒过往的一切,他不动声色留在容止身边,守护他一直到现在。他帮助容止,并不是因为容止治疗他的眼睛,也不是为了父亲昔日对容止的亏欠,而是因为容止是容止。观沧海哑声道:“你这人肚子里九曲十八弯,万事万物无不可用计,心思太深,城府太重,实在讨厌极了,可是不管你如何地讨人厌,父亲死去后,你便是我唯一的亲人,却又叫我如何能放手不管?”他成长的过程中,除了父亲,几乎有一多半的时光,却是与容止在一起。纵然是相互较劲,他们之间也始终不曾成仇。不管最初他对容止抱的什么心态,也不管谁亏欠了谁,那么多年的相伴,争胜,似远又似近,已经化作了他生命中宝贵的一部分,正如容止无法割舍楚玉,他也同样无法割舍容止。说他自私也好,卑鄙也好,他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亲人去寻死?楚玉是什么人,对他而言,也不过就是有过几面之缘交情泛泛之人,连说是朋友都有些勉强,可是容止却是他唯一的亲人,孰轻孰重一眼可知。容止微微动容,旋即再度笑开,他反手按上肩头观沧海的手背,低声道:“师兄,你不明白,手腕可以斩断,可是你教我如何剖出自己的心?我这一生,没有多少时候真正快活过,唯独少年时与你相争之际较为无忧无虑,而这些年因为楚玉,我才有些真正像一个人,”他嗓音温雅低柔,语调却异常荒凉,好像孤独的旅人,走在没有尽头也没有同伴的漫长道路上,低低地唱着别离的哀歌。“师兄,就当是最后求你一次,我这个做师弟的素来任性妄为,你便再放纵我一次吧。”观沧海怔怔听着,忽然落下泪来,手上力道也开始逐渐放松。他固然能凭着一己之力强行阻止容止,可若是那样,便真的是对容止好么?这个惊才绝艳的师弟,生命却是这样的坎坷,他的父母逼迫折磨他,他的师父欺骗利用他,在他的心性还幼嫩的时候,便被专横之手强制扭曲得失去本来模样,好不容易遇上能让他放开心胸的人,却又遭到这样的胁迫打击,他空有绝世才能,却遇上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力量,生生扼杀了他这么多年,如今更要夺去他的生命。可是,自打他认识容止以来,从未听过他如此温柔的声音,此刻他是这样的幸福,他怎么忍心阻止他?暂且留下你容止曾经试图夺取手环,不过那时候他对于这种超出时代的高科技实在缺乏了解。一不当心着了道,而在几年后的今天,这件曾经险些置他于死地的物件,终于套上了他的手腕。冰凉的手环如同镣铐,沉甸甸地坠在腕上,容止有些好奇的抬起手来仔细端详,一边同时听天如镜解说使用方法。在天如镜的指导下,容止启动了手环的空间折叠功能,他身体周围出现了些微的扭曲,再看周围的物体,好像被扭曲了一般。而他自身的感觉更为明显,好像有澎湃浩荡之力在撕扯他的身体,而身体内部那股时不时与他作对的那股奇异力量,早在两年前已经沉寂蛰伏,却在这外力的诱导下,再一次苏醒,并比从前更加疯狂地躁动起来。在外面的人看来,容止的身躯仿佛笼罩上了一层朦胧的武器,变得模模糊糊似幻似真,衣衫无风自动,恍若要乘风而去。这所谓外面的人,便是天如镜,在观沧海之后进屋的越捷飞,以及天如镜的另一位师兄干林,观沧海虽然目不能视,却能敏锐地觉察到,在容止身边逸散出来的,极为可怕的毁灭性力量——那甚至是他所不能抗衡的。撕裂身体也无妨……要快些啊。容止温柔地想。早些到洛阳,便能早些救下楚玉。其实不是没有别的法子,比如让别的人代他走这么一遭,但是事关楚玉的生死,他又如何能放下心来,用那些微的可能去冒险?他也知道,天如镜此刻心中也在忧心楚玉的安危,倘若他拖延下去,说不准天如镜自己便会按捺不住,去救楚玉。可是他赌不起。他不愿意楚玉遭受风险,他不能以楚玉的安危做筹码,光是这一点,他便彻底输了。容止微微一笑,觉得人生转折真是荒谬,今天清晨,他还是不慌不忙局面在握,可是现在,却情势大变,沦为棋盘上一粒小小的棋子。那拨弄着他的手,不是任何人,而是楚玉所说的命运。他可以反抗命运,可是假如这有可能赔上楚玉的生命,他宁愿束手就戮。天下是他一局棋,他原是操棋之人,但为楚玉,他愿沦为飘摇的棋子。微微一笑,容止在心中默念启动,眼前好像出现大片的漆黑,空间生生撕裂开来,以无可阻挡之力将他卷入其中。身影在空气里消失之前,容止留下两句话:“师兄,留下天如镜。”后一句却是对天如镜说的,因为已经开始传送,他的声音仿佛从极为遥远的地方传来,听起来有些许失真:“天如镜,我认输,论狠心,我不如你。”天如镜可以拿心爱的人做工具,可他做不到。话音还没有落下,容止便彻底从屋内消失。天如镜脚下有些不稳,他面色苍白,嘴唇全无血色。目光几近空洞地望着容止消失的地方,容止虽然走了,可他留下来的最后一句话,却如同一柄锋利冷酷的刀,不动声色地,在他心头划下一道道血淋淋的伤痕。他一直在竭尽全力地压制自己的情感,却被容止一句话,轻易地勾出藏于最深处的痛苦,以楚玉的生死为筹码,逼迫并诱使容止一步步走上不归路,这是他与冯亭共同的定计,最初他也同意了,可是执行的过程中,每一分每一秒,对他而言都是凌迟的痛苦,他努力想着自己的职责,几乎用尽了全身所有的气力,才让外表看起来没什么异样,然而容止的一句话,却轻易地将迫得他显露原形。容止去了洛阳,屋内剩下四人之间当即延伸出剑拔弩张的气氛,越捷飞与干林护在天如镜身前,警戒地望着神情沉默的观沧海。现在天如镜已经失去了他的护身手段,而身为习武者,越捷飞与干林都感受到自观沧海身上散发出来的无声的杀意,他的神情并不凶恶,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却给人一种全身如遭冰针穿刺的错觉。观沧海静静地笑了起来,他转向天如镜,很和气地道:“若是有什么遗言,便趁着现在赶紧说了吧。”这不是恐吓,这是事实。越捷飞与干林同时拔剑,一左一右攻向观沧海,观沧海脚下微微一让,以毫厘之差避开相错的两剑,他不慌不忙地抬起一只手,就在两剑因刺空而交错的瞬间,捏在两剑剑身的交叠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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