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潜渊的话中又怀念,有愁思,更有一股消散不去的伤感。倒是让齐麟不知究竟是怎么回事了。然而他却不能令那种无端弥漫满室的伤愁继续下去。听到蓝潜渊此言,他忙回道:“若忆……若忆虽在北疆一带颇有些名气,然外人却只知她是月族琴师而不知其姓名。陛下竟是知道她的名字,想来……必是和她相熟。若忆曾经如何,齐麟并不知晓。齐麟只知道……我认识的若忆,是一名十分善良,开朗,向往自由,却总是让孤独陪伴着她的女子。她笑起来很美,仿佛能让人忘记心上的疲惫和伤愁。若要说她倔强,不如说她执着。一旦她认定了什么,便很难再改变……”齐麟还在那边带着笑意,回忆起凌若忆所给她带去的种种感受。回忆着……他眼中的若忆。可当齐麟之言传入蓝潜渊的耳中时,却是他每说一言,便觉心中又被一块石头压了上去。就这般……一块,一块的叠压上去,当齐麟说道深处时,蓝潜渊竟是难以抑制的哽咽起来,让恍然察觉到一丝不对劲的齐麟忙回过神来问道:“陛下……?陛下您怎么了?可是齐麟……说错什么了?”“不,只是这天乍暖还寒,让朕突感有些寒意。”齐麟一听此言,心中自是疑惑,不禁看向屋外的天。此时已临近春末,天气愈加热起来。虽还未到夏至时的闷热,却绝然不可能还让人感到什么寒意。然齐麟只是心中疑惑,面上却未有丝毫的显露。不仅如此,他还饶有其事的点头道:“如此说来,齐麟也觉似是有些寒意。入夜了,陛下还当保重身体。”入夜后的威风吹起两人宽大的衣袖,蓝潜渊缓缓的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后便兀然起身,大步走出齐麟的寝房,倒是让齐麟愈发的摸不清皇帝陛下此次前来究竟是为何了。然却见他离开时,本是守在自己的房屋周围,软禁且监视着自己的人手就被全部撤走了。而当今圣上前脚刚走,太子世绩便又再次到访了。这一次,蓝世绩身边连一个侍卫都未带,仅是一人带着由宫中拿出来的陈年佳酿,十分随意的来到齐府,似是来见一个朋友那般。他令齐麟家中的奴仆煮上几个下酒小菜,自己则是将酒坛打开后十分陶醉的闻了闻四溢的醇香,并十分豪放的令齐麟今日一定要与他一醉方休。在今日之内竟是一共被皇族之人不知是何意图上门拜访了两回,齐麟终是苦笑道:“太子殿下毋要再戏弄我了。齐麟现下已弄不清现在究竟是何情况了。”“你想知道现下……是何情况?那即是,你就要高升了。”蓝世绩用酒具将酒坛里的酒盛到齐麟家仆所备下的酒壶中,而后为自己倒了一杯酒,又为齐麟倒了一杯酒,并不在意的如此说道。如此话语倒是使得连日来都一直陷入圣上责难并想着此事若是能够不牵累家人,那便已是幸事的齐麟在浅尝一口宫中佳酿的时候冷不防的被呛了一口。见到齐麟这般的翩翩佳公子现在竟是如此狼狈之态,蓝世绩不免心情不错的拽着齐麟说道:“来!你且和我说说,父皇刚刚来找你,是和你说了些什么?你又是如何作答的?”闻言,齐麟迟疑道:“不瞒太子殿下,圣上方才问我……是否是在大半年前就与若忆结识了。又问我……若忆可否还和从前一样。齐麟自是如实禀报。”齐麟方才如此回忆道,便听蓝世绩连说了三个“好”字,却又不说此事究竟好在哪里,反是继续问道:“其实,我有一事不解,还望齐公子能为我解答。”“太子请说。齐麟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之时,蓝世绩看向齐麟的目光深远道:“那好,我且问你,你为何不在当日说出琴师的名字。”说完这句话,方才还说着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齐麟却是沉默了,似是不想再继续回答这个问题。见齐麟是如此之态,蓝世绩脸上的笑意更甚道:“你既不愿说,那我且说说我的看法,如何?”说罢,蓝世绩放下手中酒杯道:“我以为……凭你的聪明才智,你当然不会以为你不说,父皇便查不到了。况且,若忆小妹在你的冠礼上展现了如此高超的琴技,如此线索自是会十分容易的让人查到她的身上。因而,她暴露与否,仅仅只是一个时间问题。可你虽知道这一点,却还是固执的不说出她的名字。你这么做,只有一个可能。那便是……让我父皇更为恼你,而不是将怒意直接倾倒在若忆的身上。我说的对么?”听到蓝世绩竟是一语道破自己的心思,齐麟在心中一惊之下却是什么也不说。既不肯定,亦不否定。似是打算沉默到底了。然而他的这一行为却是并未让蓝世绩又丝毫的怒意,反而是笑道:“这件事,你做得非常好。我甚至想不出……你如何才能做得更好。如此一来,或许用不着等到你姐姐琳琅姑娘回来,你就能够得到高升了。”此一言自是令齐麟更为疑惑,且根本不知太子世绩究竟是何意。然蓝世绩到了这里,也不愿再多说半句,整了整衣袖后便起身,留下一句“或许今夜,你就能知道答案了”。然说完此句,蓝世绩竟是如他的父皇那般一言只说半语,便留下了还剩下一大半坛子的宫中佳酿,离开了。就在这份疑惑不定中,齐麟竟真是如蓝世绩所言那般,在这天夜里突然收到有宫中而来的任职令。宣读诏书之声在寂静的夜中显得尤为清晰而又响亮无比……“齐家嫡子齐麟,天惠聪颖,德才堪表,仪兼备。是授予鸿胪寺典客一职。钦此——”记忆交叠那是又一个让许多人都无法安然入眠的夜晚。当邺城皇宫中的晓鼓再次敲响之际,便是令整个尧国都一同期待了太久太久的大酺盛事到来之时。大尧皇帝会在皇城之中接见远道尧国,前来道贺的各国使节,以及为尧国开国二十年来做出了巨大贡献的各方官员,对其进行一一表彰。依照制度,尧国皇帝的每日早朝俱是在宣政殿上进行的。然此次由于大酺期间参朝人数剧增,为显皇家气派,开宗帝蓝潜渊将大酺期间的朝会由位于含元殿北面的宣政殿改到了举行最为重大的典礼时所用的……大明宫正殿,含元殿。在昨日晚上,或是更早些的时候,那些由各地而来之人便早已到达邺城,更陆续入住了修葺一新的邺城驿馆。今日晓鼓一响,这些人便都纷纷聚集到了大明宫的宫外,由宫人们分批引入。正是在这晓鼓敲响之时,几乎一夜无梦的凌若忆早早醒来,穿上月族皇室女子最为隆重的礼服。对着镜中的自己,慢慢绘上精致典雅的妆容。当一切俱都穿戴整齐之时,她在几番犹豫之下,最后还是为自己戴上了镶嵌有赛尔廷宝石的簪子。几乎不需问询,她便知凌封手下最为悍勇的四名勇士已然在门口等待他们的公主殿下。因而,凌若忆在穿上如此华服之后缓缓起身,并抱着装有思卿琴及拓跋慎当年所赠木弓的箱子,推开房门,在那四名勇士的护送之下登上由四匹白马拉动的马车。“去往城南赵府。”当凌若忆在宽敞的马车中坐直了身体后,她柔声说出如此话语。马车在那四名勇士齐声应和之后便缓缓的向前移动了起来。在昨日之时,凌若忆便与赵晖约好,与他一起进到大明宫的宫外,并在赵晖于大酺首宴之日的朝会上向当今圣上引荐自己之后……以月族公主的身份进入大明宫的正殿,含元殿。马车的车轮滚过邺城的大小街道之中铺设的青石板,发出阵阵声响。在通往大明宫的这一路上,如此的车轮声似是比过去的每一天都要多……宫人们忙着为那些等候进入的官员,外族宾客检查门籍,更恭敬的将其引入大明宫宫殿区中最为宏伟的含元正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