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姜黎山的面具戴得很好——或者说他本来就如此平静,就连苏锦之也找不出一点破绽,仿佛他刚才一瞬的失态只是他们的错觉,并不是真是存在过的。艾帅抬了抬双眉,不再与姜黎山对视,把目光移向了别处,眼帘下垂,神色颇有些落寞:“姜医生,你什么时候才会对我笑一下呢?”苏锦之听着艾帅的话觉得哪里怪怪的,问一号:“艾帅那句话是误打误撞,还是他真的知道姜黎山刚从我的病房里出来?”一号说:“应该是瞎猜的。”“那他为什么要和姜黎山提起我呢?”苏锦之很疑惑,随后又有些高兴,“难道姜医生对我的特别已经人尽皆知了吗?”“别误会,他会提起你大概是因为你的病服。”一号告诉他它摸索到的信息,“我和零号帮你查了一下,这间医院有过很多蓝衣服的病人,但是还留在医院里的,现在就只有你和艾帅。”苏锦之问:“其他人去哪了?”“天国。”一号声音淡淡的,“他们被送上了电椅。”苏锦之:“……”“我现在忽然不想出院了。”要是一出院就要上电椅,那他还不如一直待在医院里,“这座精神病院到底是什么情况?”一号说:“目前还不清楚,再等段时间看看吧。”而另一边,在艾帅的表演结束后,姜黎山打开文件夹抽出里面的一叠纸稿,手指间夹着一只黑笔,开始询问艾帅上面的问题:“既然你已经说完了,那就开始做题吧。”苏锦之注意到,艾帅开始回答时神情还算平静,到了后面就有些焦躁,因为姜黎山的问题越来越刁钻,甚至会重复问一些问题。这种情况很少见,苏锦之问一号:“他为什么要重复问艾帅这些问题?”“为了判断他是否在说谎。”一号给苏锦之解释,“如果你没有说谎,那不管这个问题被提及多少次,你的回答都只会是一个。”当你说出真相却被人反复质疑时,你会感到生气,会变得愤怒、暴躁,但是绝对不会回答错答案。果不其然,而艾帅的回答一开始能保持一致,当姜黎山再把问题细化一些时,他就不能保证回答的答案是先前那个了,有些小细节前后完全对不上。等艾帅察觉到这点时,他的表情顿时僵住了。姜黎山也似乎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唇角勾起,笑道:“感谢艾先生你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做测题,礼尚往来,我也可以回答你一些问题,我刚刚是从厕所出来的。”苏锦之睁大眼睛:“他说谎了!他明明是我房间里出去的!”一号说:“可能在他看来,你的房间和厕所没有什么两样。”苏锦之听着一号的话很气,艾帅听着姜黎山的话也很气,他刚刚才问姜黎山什么时候会对他笑一下,可是当男人真的对他笑时,艾帅却笑不出来。姜黎山从椅子上站起,收拾着桌面上的文件:“测题结果出来后,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你的。”艾帅坐在着没有动,只有眼珠上抬,目光阴鸷地盯着姜黎山。姜黎山将椅子放回原处,没有施舍给了艾帅一个目光,转身就离开了这间屋子,看离开的方向,应该是朝他这边过来。苏锦之赶紧让一号把电子屏关了,自己掖掖被子躺好。“怎么样?”姜黎山推开门进来,向站在床边的护士询问。护士说:“还有些低烧,但温度不高。”姜黎山走过去摸了摸青年的额头,确认护士说的话,苏锦之在他把手放到自己的额头上的刹那睁开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看。结果男人的眼睛对上他的目光,手一下子就像是被烫到似的快速收了回去。苏锦之撑着床榻坐起来,双手搭在小腹处,喊了姜黎山一声:“姜医生。”守着他的护士在姜黎山进来的时候就出去了,还把门给带上了,屋子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我以为你睡着了。”姜黎山对他笑笑,拽出床底的小板凳坐下。“我怕我睡着就会回到那里。”苏锦之垂着头,开始给姜黎山说一些梦境里的事。他之前和一号的讨论结果就是,如果他重复做着那个诡异的梦,就把梦的内容告诉姜黎山。“哪里?”姜黎山闻言马上坐直了身体,把声音放柔和,用不会吓到他的音调和他说话。“是一间红色的房子,里面都是血,还有一具没有头的尸体坐在沙发上……”苏锦之说着说着,竟有种那个无头尸体从梦中跑出来了,此刻就抱着头站在他的床尾处的错觉,他甚至能听到头颅上的血液滴到地板上的滴答声,能嗅到那黏腻厚重的血腥味。“苏锦之……”“苏锦之!”渐渐地,苏锦之的神智变得有些模糊,等他反应过来时,才发现姜黎山抓着他的手腕,几乎整个人都爬上了病床,重重地压着他。而刚刚他听到的两道声音,一道是一号的,另一道是姜黎山的。苏锦之眨了眨眼睛,发现有温热的液体顺着他的双颊滑落,他这才知道自己哭了,浑身颤抖得厉害。见他眼底恢复清明,姜黎山松开了一只手,为他擦了擦脸上泪水。“锦之,不要想了。”姜黎山轻轻碰着他的脸,“我们不要去想那个梦了。”苏锦之还有些怔愣,不知道怎么才过了那么一会,他和姜黎山就变成了这样的姿势,而这个时候,有好几个男护士呯呯呯地推开病门冲了进来,手上拿着镇定剂和精神病人专用的束缚绷带。“姜医生!”护士大喊一声,拿着绷带上前就要给苏锦之套上。精神病院的护士们是不戴口罩的,因为有些病人会在无法看到护士表情的情况下产生恐慌感,所以他们脸上在焦急的情况下有些狰狞扭曲表情清晰可见,苏锦之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姜黎山马上把他护住,推开护士道:“不用给他戴这个。”“可是苏先生他——”护士还有些犹豫。姜黎山打断他的话:“锦之已经好了。”说完,他又马上低下头,用手轻轻地抚着苏锦之的头发:“没事了,没事了……”他的声音仿佛拥有魔力,苏锦之在他的安抚下,狂跳的心脏渐渐平稳下来。姜黎山见他安静下来了,才缓缓松开桎梏他的力道,一点点地试探,等确定苏锦之不会再发狂之后才完全松手,从床上下去。“我刚刚怎么了?”苏锦之问一号。“我还想问你呢。”一号反问他,“你刚刚好好的,突然就像被鬼附身了一样发狂起来,尖叫嘶吼着就差没吃人了。”“你别瞎说!”苏锦之晚上是一个人在医院里睡的,守夜的护士他不认识,有时候半夜醒来还有种那护士是“好兄弟”扮演的感觉,此刻听到一号那么放肆地提及“好兄弟”的名字,顿时就被吓怂了。苏锦之蹙着眉:“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了,后面的事我没有印象,只知道我清醒的时候你和姜黎山都在喊我。”一号说:“你确定你那个时候没有意识?”“是的。”苏锦之说,“我没有你所说的,我在发狂时候的记忆。”“那你得加快唤醒姜黎山的动作了。”一号的声音变得有些严肃,“你可能在被这个世界同化,如果你疯了,思维迷失在数据海里,那我可能连你叫不醒了。”苏锦之也很绝望:“可我要知道怎么唤醒姜黎山啊。”一号说:“你打破他的固有认知应该就可以了。”“怎么打破?”“举个例子,比如现在在大家眼中,包括姜黎山也是这么认为的——你是个精神病人,你只需要证明自己从头到尾都没有疯,是个正常人,这和他在世界里给你的人设不符,他发现不对后就会醒了。”苏锦之说:“如果我今天没有发疯,我可能会坚信我是个正常人,但是现在我也觉得我有些问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