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辰整个人摇摇欲坠,伤口有大有小,那套宫装渐渐被鲜血染开了,犹如雪地中的红梅绽放。而他作为被攻击的人,虽然看着很虚弱,却牢牢钉在原地,没逃开也没因为疼痛喊叫,连眉毛都没动过,面色始终平静,与刚才慌乱得犹如小鹿般的少女判若两人。“快,靠到岸上。”白面公子放下折扇,脸上原本带着的坏坏笑意也荡然无存,一改浪荡模样,眉宇间竟有些令人捉摸不透的气息。船家知道这是个富贵公子,得罪不起,忙划向岸边。当他赶到傅辰身边的时候,那十一只鸟尽数斩落,傅辰也成了半个血人,他声音有些沙哑,分辨不出男女,只能感到那一股置之死地后的决然和让他震撼的冷静,“这位公子,可有油与火石?”“哦,有。”公子对傅辰的身份极为好奇,听到这雌雄难辨的声音时,微微一愣,转头看向还惊魂未定的青染,“你去拿。”青染没想到这会儿被当做丫鬟使用,但看公子不再油腔滑调的样子,不敢造次,急急匆匆的上船。船上除了烛灯外,一般都会备有点灯的工具方便夜晚视物,是从动物或者植物中提取,用来当做点灯的油脂。油被取来,那两人看着傅辰有条不紊的动作有些悚,他都不痛吗?傅辰将一只只鸟的尸体集合在一块,撒上了油,一把火点燃,才退后了两步,看着这群在今日晚上将他险些暴露的元凶在这熊熊火焰中化为一团黑影。燃烧的声音与那焦炭味道让青染盖住了鼻子,深深蹙眉。她现在很后悔跟着公子出来,原本的春风一度是肯定没影了,不但没影还碰到个与鸟对杀的小怪物,简直不可理喻,这个小姑娘哪里冒出来的?“你的伤需要治一治吗,鄙人府上有大夫,姑娘不介意的话随鄙人一起?”他不是个爱管闲事的,但小姑娘的韧劲让他肃然起敬,对她很好奇。傅辰头晕目眩,他已出现耳鸣,听不听外界的声音,只是执着地望着。直到确定这些鸟已经成了灰烬,才心底松了一口气。早在暗杀蒋臣被推到了墙上后,全身骨头都在叫嚣着痛,后来经历了一系列追捕和反追捕,精神高度集中,失血过多,按照常理来说他这样必须接受治疗了。他软倒在地上,想站起来,全身肌肉不同程度地紧绷,颤抖地双手已经支撑不住身体。“喂,你……”白面公子看着她发狠的模样,那么脆弱的肩膀居然有这样的意志力。白面公子弯身,青染忙拉住他的衣袖,“公子,这姑娘来历不明,恐怕是惹到仇家了,这事您不能管。”无妄之灾,何必自己揽事,大家非亲非故,这个少女显然不是他们以为的村姑,那打扮成这样是为了什么,而且那些像麻雀的鸟……为何物?“青儿,今晚看到的事希望你能守口如瓶。”“青儿省得。”青染平日接待的达官贵人不少,这点素养自是有的。“晚上的节目先保留着,我还有些事要处理,让车夫这就先带你去挑选些首饰如何?”白面公子勾起桃花眼,剑眉也荡起柔和的涟漪,面上含笑宛若皎月,他轻轻摩挲着青染的下颚,“你想要买什么就买什么,不是喜欢翠脂斋新出的玫瑰香水和玲珑阁的簪子,今日所买之物全都记在我的账下。”“真的?”青染面上含笑,她也猜出这公子怕是瞧上地上的小姑娘了。对她而言自是没面儿的事,特别若是将她这样送回潇湘馆,被人嫌弃若斯她的名声降了,那么以花魁的更新速度,她的名声和潇湘馆地位将受到很大影响。公子令人满意的地方就是他总能在细微处为人考虑,就是拒绝了那也是妥妥帖帖的,平日油嘴滑舌惯会哄女儿家,但也正是这点吸引人,青染随着车夫离开。白面公子考虑着是否要再喊一辆马车来,将人给抬回去医治。将已经彻底昏迷过去的少女轻轻从地上抬起,就是昏迷过去少女的手还紧紧攥着,似在忍耐着什么。将人搂在自己怀里,看清了她的容貌。并不算顶顶漂亮,只能说清秀耐看,五官精致,过个几年想来也是个妙人。正将人从地上抱起,两人贴得极近。倏地,被一双手打断,啪!来人来得太快,让白面公子还没反应过来,怀里的人就被人拉了过去。抬头就对上一个半边面具的男子,穿着一身便服,男子看着他的目光像是一条吐着粘液的毒蛇,即使只是刹那,如同错觉而后就恢复了冷淡阴沉。而他是见过这位的,在曾经的宴会上,对这位容貌尽毁的殿下多有讨论,加上近来他风头正劲,想不知道都难。“七殿下?”邵华池像是没听到,在看到怀中人的容貌时,心咯噔一声。这是他众多设想中最糟糕的一个。他是在湖边醒来的,灌木丛中,蚊虫的叮咬让他惊醒,再回头哪里还有宫女的身影。一时情急就看到了那几个行为诡异的太监。那些太监已经被他的人都拿下,收了后交给父皇。傅辰找不到,而那个容貌好似傅辰的宫女也没了影子,他想到那群鸟的样子,就站在湖边等它们。果然没一会,它们就忽然朝着上空飞去。他跟随它们飞的方向,就带着人出了宫。国宴期间,皇子想要在结束后到外边集市上玩耍一番,就是皇帝也不会阻止的。跟着鸟就找到了这里。一路上心跳剧烈,期待和彷徨,将他的心劈成两半。当真正看到他的容貌,他是震惊的。不,不可能是傅辰,他为何扮成女子?他甚至还想欺骗自己,她也许只是一个长得相像的女子,或是傅辰有什么孪生妹妹。这般安慰自己后,邵华池才略作镇定,看向那个他来时就见到的男子。蹙了蹙眉,认出了来人,大家都是京城里的,权臣的子女有自己的圈子,那圈子里有什么人大多是知道的,对方纨绔之名京城闻名,常年流连花丛,“哦,是薛三公子。”薛三公子,薛睿,这字,在邵华池看来这人实在愧对薛相对他的期许。其父为薛雍,门下省首脑,曾是二皇子一派,如今二皇子势微,权利被皇帝收去了大半,这段日子以来非常低调。薛睿是京城纨绔,有名的败家子,对女子来者不拒,身边红颜知己多如繁星,向来是长辈们的反面教材,是个有名的废物,这辈子撑死了就是个混吃等死的公子。想到刚才他的手碰了她,邵华池心中腾起一道不知名的怒。这种莫名的情绪让邵华池有些错愕和难以置信。“这位是……”“我宫里逃出来的宫女,怎么,还需要向你报备吗?”“不敢不敢,小生只是今日恰巧路过。”七殿下就是对皇上也敢呛声,何况他一个小小臣下子。曾经父亲在分析几位皇子时,就说过这位殿下是最不足为惧的一位。不过……今日亲身接触了,薛睿对父亲的评价并不认同,有那种目光的人物,怎会简单。“那就好好记着。”不敢,要的就是你不敢,“若是让我听到今日的事有任何传出去的,薛雍也保不了你。”“是是,小生今日没来过护城河!”邵华池带着怀里人一同走入的马车中,马夫立马就起程了。马车相当低调,没有任何花哨的地方,完全不像皇子的座驾,但只是外部,内里早已存放着软榻,设有茶座棋桌等,很能掩人耳目。也许是太痛了,当邵华池将傅辰放下时,他痛哼了一声。很轻,但邵华池却抖了下。这个声音!?不……他痛苦得捂着脸,他曾想过若是不排斥,可将她纳做通房,也可完成父皇的期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