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俯下身,在徐青修唇上轻轻亲了亲,只觉得满心都是甜意。只可惜不是青修亲口对他说的。不过日子还长着,他总会想办法让青修亲口对他说的。说一百遍、一千遍、一万遍……每天说一遍……早上说一遍晚上再说一遍……幕令沉完全陷入幻想之中,简直做梦都要笑醒。徐青修如今并无大碍,只是灵台之中的血誓封印在渐渐消除,身体处于昏睡之中而已。但是他不知在睡梦中看见了什么,总是无意识地发出小声难受的轻吟,哼哼唧唧的,仿佛十分委屈。幕令沉不知他梦中情景,觉得可爱,又会心疼,每逢此时就把他抱进怀里拉着他的手轻声唤他的名字。徐青修就会安稳一会儿。因为徐青修一直昏迷不醒,幕令沉没带他走远,就在这附近的小镇客栈上包下了一个院落,将人安置了进去,如今也已经又过了二十多天。夜幕再次降临,幕令沉将人搂进怀里,左手贴上他的右手,与之十指相扣,神识顺着相连的地方在徐青修全身游走——情形还是之前几天都一样,但是那血誓封印已经完全松动了。————————徐青修如同走在一片黏腻的黑暗之中,在这无边的暗色和寂静之中不断地闪过各种光怪陆离地景象,快得让他记不住。下一秒,空间变幻,时间错乱,他再睁开眼,发现自己站在一片荒芜之中,远处有稀稀落落的火光和帐篷,天空是一片暗红色,这景象熟悉却又陌生。他转过头,看见二师兄正担忧地看着自己,道:“青修,不要勉强,你先休息一会儿,如果有事我叫你。”这一幕似曾相识,徐青修控制不住地点了点头,闭上了眼。只是这一次,他听到了一个让他感觉到熟悉的声音在呼唤他。那个声音说:“青修,青修,快醒醒。你不记得我了?你小时候还抱过我,你不记得了?”随着这个声音出现在脑海里,怀中的新月剑发出了宛如哀叹般的共鸣。他的识海中出现了一个模糊的赤金色的影子。他说:“我是浩日。是你爹的佩剑的剑灵。”“来不及解释了,现在这个情况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让你相信,即使我能讲出你小时候尿床的事估计你自己也不记得了……我只能让你看我所经历的事情。青修,别怕,不要慌……”下一秒,只看到万顷雷电轰然而下,他的父亲用身体燃起了一道光,在滔天的弘大力量中逆流而上,肉身崩裂,魂魄不知所踪,浩日剑从空中飘然坠落,却被一只手捡了去。浩日剑被挂在了一个会客厅的墙壁上,他听见人们说,那就是那个杀妻弑子的魔头的佩剑,如今他死了,徐氏一门也可以安息了。一片唏嘘之中,无人听见仙剑悲愤的颤吟。他看到父亲终于摆脱追兵凝聚魂魄之力偷潜入上界,寻到故人正意图说明来意求他施以援手救娇妻幼子,却看见妻子亲手所铸的昔日佩剑就挂在一旁,被阵法封印全身,甚至无法向主人示警。他看到那人将父亲魂魄封入浩日剑中,驾轻就熟地来到封印之地,步入那高塔之上,将浩日剑封入原本为封印魔剑千念而设的封魔锁链之中。封魔锁链会侵蚀万灵之力,父亲的魂魄已经失去意识,赤金色的浩日剑灵用自己的灵体将他的魂魄包裹起来,藏在剑中一隅,任由自己的灵体每日被燃烧侵蚀。然后一切消失,只有浩日剑灵依然在他的识海之中。他说:“我已经快要撑不住了,你如今血誓封印尚未解除,全因为你是徐凌空的亲儿子我才能这样和你交流。”他说:“青修我求你信我。那人阴险狡诈,我知道这可能是那人所设的一个局,但是这是救你爹的唯一机会,否则我灵体消亡之后,他的魂魄也撑不了多久,届时魂飞魄散,不入轮回,只能于天地大千之中彻底消失。”徐青修听见自己问道:“我该怎么做?”浩日剑说:“我现在分出了一半灵体来找你,可以暂时寄居在你的灵台处,你只要能到高塔之上解开封印,再把我的本体带到远离封印之塔的地方就可以了。本来徐家人和剑灵沟通是没问题的,但是你现在灵台那部分被封印,我寄居之后可能会有后遗症,青修,你要做好准备。”浩日是极其聪慧的剑灵,在这被封印的近三十年中,在日日忍受痛苦和煎熬之下,他还能抽出心力研究这里的封印,并且研究得很通透。他通过徐青修的身体利用施加在自己本体之上的封印力量令十里内的守塔弟子全部暂时动弹不得,徐青修看见自己快速掠过一张张或熟悉或陌生的脸,最终走入封印之塔,解开封印,珍而重之地取下浩日剑,抱在怀里,再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离开。他想起了父亲离开的那天,父亲发现不对急忙要带着他和娘离开,但是他吵着要吃糖葫芦,他爹去年就答应了买给他,但是一直没有兑现。父亲摸着他的头,说好。父亲带着他去买了糖葫芦,但是就是这片刻功夫,他们已经被困住,逃不开了。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又或者是,作为修真者,他爹娘对于那一天的到来已经早有预感。他带着浩日剑跑远,离开封印的力量范围后,只见浩日剑身上从剑脊处开始,崩开一道裂缝,裂缝越来越大,最终扩散到全剑。浩日剑灵变得越来越模糊,越来越淡,他张张嘴,无声地道了一声“保重”,便在夜空之下化为星星点点的光碎湮灭不见。剑灵已死,浩日已成残剑。他看见了父亲的魂魄,依然处于无意识的状态,他叫了一声“爹”,伸手想抓住他,但是羁留在这个世界太久的灵魂甫一脱离浩日剑身,便被彼世的力量所带走,再无痕迹。浩日剑在他手中粉碎成一堆粉屑,纷纷扬扬地落在地上,风一吹就散了。徐青修想起他们从高塔上下来时浩日剑灵所说的话。他说:“徐家藏宝之地里有一处剑冢,如果我的本体损毁得还不彻底的话,等你回去了,也要把我带回去。”徐青修趴在地上,拼命想把浩日剑所遗留的粉屑聚拢起来抓在手里,然而灵台之中却越来越痛。他捂着额头,最终无力地昏倒在地。未解开血誓封印就令剑灵进入灵台,又为利用封印之力而接受了封印力量的侵蚀,对于如今的他而言,还是太勉强了。世界重归黑暗,只有一个声音一直在叫他,青修。是谁?他迷茫地想着,感到有冰凉而微润的触感轻轻落在自己的唇上、额头上。徐青修睁开眼,看见了对方颤动的睫毛。幕令沉?所以我这还是在做梦吧?刚才那个梦太沉重太悲痛了,所以补偿我一个好梦再让我醒?既然是做梦就随心所欲没关系了。醒来之后要面对的太多,不如趁此刻再好好享受一个好梦。旧地逢故人他喊了一声“令沉”,伸手扶住对方的脸,凑过去吻他,转身将幕令沉压在下面。幕令沉并不躲闪,任他亲着,还伸手帮他稳住身子,只有嘴里沉声道:“青修,你刚醒,别耍流氓。”徐青修更确信这是梦了,幕宗主怎么会这么说话。便亲昵地挨近对方的脸吻了吻,无赖轻佻道:“我亲我自己媳妇儿,算什么耍流氓。”幕令沉从未见过徐青修这幅样子,一时说不出话来,心想着我夫人造反了广寒君的货怎么还不到发货这么慢他这生意要怎么做下去……之类的。以各种混乱的想法试图掩盖心底那丝无法掩盖的窃喜。最终他发现那份喜悦实在无法遮掩,便闭上眼静静道:“恩,那媳妇儿,你亲吧。”徐青修亲了会儿,又趴在他身上和他依偎了半天,心里想着如果他真的和幕令沉在一起了,算上乾坤秘境那五年,也算是老夫老妻了,哪还有这么腻歪的。即使是做梦也失真了,不过现实里,他从没试过这样肆无忌惮地在对方清醒的时候抱着幕令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