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夸父族最快的那匹战马,绝影!”“嗯,你这小身板确实跑不过那畜生。”共工冷笑。“又开战,”蚩尤说:“黄帝那个鸟人真是没完没了。”“我们也不知道怎么就开战了,”百合茫然地摇头,“我们一直很顺从轩辕部的意思,大前年父王还把红日送到涿鹿去服侍大王,说是可以讨好讨好大王,对我们夸父部有好处。可后来忽然开战了,轩辕部一下就冲到了东海之滨,我们怎么也逃不过。”“我想,”百合小声说:“一定是红日惹大王生气了,他脾气总是很犟。”她的脸蛋有点红红的,低下头去抠着手指,这么长条的一个姑娘像个娇小少女那样扭捏起来。雨师看着发愣,心里发酸,想红日那人纯粹是个愣头青,何苦呢?不就是黄帝那个鸟人么?犯得着么?“你们去过涿鹿城么?见过红日么?”百合问蚩尤。“没有!”刀柄会三兄弟同声坚定地回答,“我们都是苦工,哪有福分见神将?”“我以为你们是从涿鹿城发配来的。”“不不不,我从北溟海边,他从载日之山,”雨师最后指着蚩尤说:“他最惨,从南方九黎坐着马车被发配过来的。”“涿鹿那种大城市我们哪里去过?”风伯叹口气。百合有些失望,“唉,谁都说不知道红日的消息。其实我本来以为他们会把我送到涿鹿去,要是那样我就可以见到大王,也许也能见到红日。大王一定是把红日关起来了吧?”“要是我是轩辕黄帝,一定会把你那个红日哥哥砍了!那个老东西最讨厌不顺从他的人。”共工说。风伯和雨师想跳上去掐住他的脖子摇晃他的脑袋问他说不说话会死啊?可是已经迟了,共工说得很大声。百合呆住了,小嘴扁了扁,眼泪一滴滴打在前襟,“我真害怕,我也觉得是红日做了什么不讨大王喜欢的事情,要不大王怎么征伐我们呢?”“不过你家红日哥哥一定又英俊又善解人意,而且非常拉风,黄帝舍不得杀他的。黄帝很看重人才的,神将嘛,就算犯了错,只要能改,还是好英雄!”共工拍拍她的背,似笑非笑地说。百合想了想,点了点头,又如一朵长长花茎的春花那样笑了起来。凋谢雨魁已经五个日夜没有停止了,本来清澈的河水成了滔天黄浪。波面翻滚,水里似乎有千万鱼龙咆哮,天上地下都是水,黄土的大堤湿透了之后,随时都可能倒塌。西阳令苦工们在原有的大堤后面又筑起了一圈大堤,并且不断用泥土加固原有的堤岸。两重堤坝也许能够扛过这次雨魁,西阳想。早晨,共工望着大堤,脸色凝重。他的身边,刀柄会的英雄们大口扒饭,仿佛饿狼。“喂喂。”共工说:“最后一顿饭么?那么死吃。”“别说丧气话。”雨师说:“你这张乌鸦嘴。”“乌鸦嘴可恶在于它总是说准。”共工猛地站了起来,“要塌方了!”刀柄会三兄弟惊恐地跳起来,顺着共工的手指看过去,远处内堤的侧面已经开始往外渗水,细细的水流结成一张越来越密的网。“不要蛊惑人心!”一个士兵过来怒吼,“什么塌方?早起夸父部的苦工一直在加固内堤!”“这里的黄土太松软,跟你们大王一样不是东西,睁眼看看那儿,水已经开始渗进来了。”共工说。“放肆,”士兵更怒,“你这乌鸦嘴,大王是不是东西且再说,这里的黄土还是很靠得住的。”“下堤!下堤!”忽然,共工脖子上青筋暴突,不顾一切地对着内堤上正夯实黄土的夸父族战士吼叫,“要塌了!”所有人惊讶地看着他,为时太晚,他的吼声里,内堤的一段整个崩溃,堤上的夸父族战士们立刻被滔滔洪流吞没了。“他们还没有死!”第一个冲到内外堤接口的苦工惊喜地大喊。在狂暴的流水下,那些夸父战士依然能以铁杆和木橛放进残余的堤坝中,顶着水流的冲击稳住自己,而远处筑好的外堤已经阻止了大水的蔓延,大水在外堤内侧疯狂地卷动,但是不能摧毁它。每一张夸父的脸就像刀削斧劈,他们筋肉虬结起来,拼命地将最后一线生机抓在手中,水浪拍打他们铁一样的胸膛。即使痛苦的神情象要撕裂他们的面孔,也没有一个人放弃。“绳子,去找绳子!”蚩尤大吼。苦工们急忙把数十丈的长绳接在一起,把石头捆在长绳的一端。当蚩尤在头顶把那长索挥舞得虎虎生风时,破风声传来,一根银色的长鞭锁住了他的手腕,同时鞭梢在他脸上撕开一道血痕。西阳站在蚩尤身后不远处,俊美的脸上漠无表情,“尔辈退下!我有主张。”“取土包来!”西阳大喝。苦工们急忙去取土包,他们找到了数百个,西阳终于有了点笑容,“举起来,去断堤旁边。”“是要垫成一座桥么?”雨师说:“我知道了!”“屁!几百个土包垫成什么桥?扔下去就被水卷走了!”风伯说。“很快就会知道。”西阳说。苦工们举着一个土包站在断堤边,看着水浪里垂死的夸父战士们,疑惑着,等待西阳的下一个命令。“投下去!”西阳说。“投下去?”苦工们互相看了一眼,“下面是人,投下去会把他们压在下面的。”“投下去!”西阳再次下令。所有人的心里生出比这雨水这溃堤的恐惧更深的寒气,他们想清楚西阳要做什么了。蚩尤扔下土包,推开人群,暴躁得像一头老虎,“你想玩活埋?”“投下去!”西阳的水神鞭划破空气,举着土包的苦工们痛得双臂一颤,数百只土包落了下去。没有呻吟,也听不见哀号,就像山崩前的人们来不及逃避。苦工们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夸父战士们被沉重的土包砸中,放开了木橛铁杆,被旋转的流水带到断堤底下,和土包一起填入了溃堤的空缺。眼前只剩下土黄色的水浪,蚩尤全身战栗,瘫软在断堤边。“夸父族的战俘,每人扛两个土包往断堤里填,如果能回来,就再去拿两个土包,再去填,去找更多的土包。”西阳得意满足地微笑,“内堤一定要补好,末将向大王保证过,与此堤共存亡。”“将军……这不是杀人么?水那么大,怎么填?”一个苦工忍不住了。“看不出你是个义人,可怜这些夸父族的俘虏?你可以帮他们填,可惜你身材太小,填下去也挡不住多少水。”苦工脸色苍白,迟疑了一阵子,悄悄缩回人群里。水神鞭的鞭影劈空闪过,西阳准确地从人群里卷出了百合。百合的腰被长鞭锁住,像是被毒蛇缠紧,吓得忘记了哭喊。西阳扬手,水神鞭把百合吊在了堤坝下的巨浪头,只要他抖鞭,夸父公主就会被流水吞噬。“你们不去,你们的公主就要死。”西阳说。攥紧工具随时准备冲出人群的夸父战士们停下了,一片寂静。原先那个号令众人的夸父部白发老人又一次走出了人群。不约而同地,夸父战士们扔下手中的工具,脸上再没有了愤怒和杀机。“没什么,我当战俘的那一天开始,就没有准备活下去。”老人说:“我追随两代二十三年,最后拼了命也只能救下王的骨肉,真是耻辱。”他回头看着身边的夸父战士们,“不用听我的命令,从被俘开始,我就不再是你们的将军。你们的命都是自己的。”“嗨,是说这煽情台词的时候么?”风伯说,眼里发红,吐气如牛。老人忽然抓起两个土包扛在肩上,大吼着冲向上堤坝,冲向流水。这是一个老家伙的冲锋,他的脚步踩在所有人的心上。他逼近断口了,吼叫着扔出土包,却被卷起的浪花扑面击中,落下堤岸。水花一卷,这个世界上就没有那个老家伙了,另一个夸父战士又在肩上扔了两个土包,低头往断堤上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