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脸上露出笑容,眼中露出憧憬之色,声音恍惚:“也许,他们又给我生了几个弟弟妹妹,他们会绕在我身边叫哥哥,缠着我陪他们玩耍,给他们削木剑,做陀螺……你说,他们会不会长的和我很像?是了,我们是亲兄弟,当然会很像,如果他们愿意,我还可以教他们武功,或者等寇仲做了皇帝,找他讨个村官儿来当……”“娘她一定不会想到,他的儿子已经出息了呢,不仅有一身不坏的武功,而且还和名震天下的寇仲徐子陵做了朋友呢!你说,我这样算不算衣锦还乡呢?唉,可惜我兜里没多少银子,被师尊追杀的时候丢了个精光,也没好意思要李元吉的银子花,子陵也是穷光蛋一个……”“唉,你说若是他们嫌弃我杀太多人怎么办?子陵你可不许透我的底,我师傅是魔门中人也不许说,会吓到他们的……”徐子陵静静听着背后的少年絮絮的说着,心中柔软成一片。这个在江湖中谈笑杀人,在战场中白衣染血,脚踏尸山的少年,这一刻,心温软而忐忑。“其实,我已经记不得他们的模样了,不记得他们对我好不好,可是至少他们会管我……”“除了他们,从来都没有人管我的。”“师尊对我很好,不打我,不骂我,我要学什么武功都教我……可是她从来都不管我。”“我曾经,很努力很努力的想要得到她的欢心……我拼命的练功,拼命的读书,我将武库里所有的剑法都练会,我在洞庭湖呆了一年多悟出万水剑,只是想得她一句夸奖,可是没有……我做的再好,她也不会夸我一句,我做的再错,她也不会骂我一句。”“在她面前,我就是一个隐形的人,无论做了什么事,都不会影响到她,都不会被她放在心上。”“门派里,有人怕我,有人忌我,有人巴结我,有人垂涎我……只有师姐一个人欢喜和我说话,她居然说师尊最疼我……”安余自嘲的一笑,道:“我想知道,师尊她到底有多疼我。所以我闭关,下人送来的食水,我一动都不动,他下一顿的时候,又原封不动的端回去,我想看看,师尊会不会紧张我。”“就这样足足过了六天……最后我自己从密室里爬了出来。我才知道,原来根本没有人在乎我,没有人会管我……”“从来没有人管我,除了我娘……还有……”徐子陵听他说了一半忽然停住,问道:“还有谁?”安余笑而不答。还有你啊!……笨蛋。☆、巴蜀是少有的战火没有蔓延到的地方,地图所指的地方,是个小村,依山而建,高低错落,明山秀水,风景无限。偶尔传来几声鸡鸣,几声犬吠,几声孩童的哭笑,便散发出无尽的生机。“是这里……是这里!”安余欣喜:“我记得的,是这里,师尊没有骗我!”既熟悉又陌生的景色入眼,幼时模糊的记忆,一点一滴的回归,变得清晰。“我记得这棵歪脖子树,小时候,我总是喜欢骑在上面当大将军,还和同伴们一起,围成圈儿,给它施肥,看谁射的更准……”徐子陵失笑,想不到这小家伙小时候这般调皮。“这边!”安余步伐越来越快,顺着青石板的小路,越过几处人家,到了山腰处的一个小院门口,站在紧闭的门外,大口大口的喘气。徐子陵来到他身边:“是这里?”安余点头,紧张又欢喜。“十年了,十年了……”他喃喃自语,上前敲门。“笃、笃、笃。”敲门声在寂静中传的很远。徐子陵微微皱眉,比起方才路过的人家,这里实在安静的过分了些,而且别的人家,门口和周围的小路上的积雪都已经扫尽,可是这里还是白茫茫一片,门口连脚印都不见一个。“小鱼。”安余含笑抬头:“嗯?”徐子陵看着那张带笑的脸,实在不想说丧气的话,可是更不想他毫无心理准备的遭受打击,沉声道:“这里不像有人住的样子。”安余脸上的笑容瞬间僵硬,然后慢慢褪去。终于注意到周围的异样,一言不发的推门,门内外都是积雪,安余手一按上去就察觉到了,顿时变了脸色。门被推开,白茫茫一片,一个脚印也无。这里,至少有两个月没有人出入了。安余走进院子,大门虚掩着,安余微微使劲,门吱呀一声大开,灰尘簌簌而下,安余默默看着里面厚厚的层土,和密布的蛛网,忽然一言不发,转身便走。徐子陵忙追在身后,担忧道:“小鱼。”安余豁然回身,道:“师傅说了‘生’,所以他们一定还活着,对不对?”徐子陵暗叹一声,点头。安余仿佛从这一点头中,得到莫大鼓励,再次转身疾走。在离此不远的地方,有个四十多岁的矮瘦妇人,正坐在门口纳鞋底兼晒太阳,一抬眼,便看见两个气质各异,却都俊美无匹,气度不凡的男子向她走来,忙站了起来,搓着手,呐呐无语。徐子陵上前道:“敢问大娘,可知那处一户安姓的人家,现在搬到何处去了吗?”妇人脸色有一瞬间的茫然,待看清楚他指的地方之后,脸上露出惊恐之色来。徐子陵掏出一锭银子给她,道:“大娘莫怕,我们是那家的亲戚,只想打听一下他们家的情况。”不知是因为徐子陵本身就给人一种真诚可靠的感觉,还是那锭银子的作用,妇人叹了口气,道:“你说那家啊,十年前就死绝了……”徐子陵一惊,转头看了一眼脸色瞬间变得煞白的安余,握住他的手,问道:“大娘知道当时的情况吗?”“知道,怎么不知道?”妇人道:“那对夫妇都是本分人,对人也和气,跟谁都没红过脸,除了太喜欢打孩子,没别的毛病,也不知道倒了什么霉,竟遭了强人了,唉!”徐子陵忽然想起当初安余说的那句“我娘总爱打我,老是打我……”,重复道:“爱打孩子?”妇人唏嘘道:“可不是,那么和气的人,可是对儿子却……唉,那孩子又乖巧又漂亮,长得像天上的仙童一样,可是就是不招他们待见,动不动就拳打脚踢,下手那个狠啊,仿佛不是自己生的一样……徐子陵看了安余一眼,道:“你说他们家遭了强人,到底出了什么事?”妇人叹了口气,道:“我记得那是十一年前,来了个卖冰糖葫芦的,那在我们这可是稀罕玩意,村里有孩子的,差不多都买了给孩子尝尝鲜,可是那家子明明也是有钱的,看着孩子眼巴巴的盯着人家卖冰糖葫芦的,走一步跟一步,就是不给他买……结果那孩子跟着跟着,就走迷了。”“当时我们全村的男人都打着火把出去找,好容易才找回来,回来以后,给他娘朝死里打啊,那么粗的柳条,打断了好几根,怎么都劝不住……唉,你说四岁的小孩子,他懂什么啊!”感觉握在手心的冰凉的手传来微微的颤抖,徐子陵手紧了紧,继续问道:“后来呢?”“后来我们就各回各家了,我们家隔得近,就听见那孩子惨叫着哭‘疼、疼、疼……’,听得我眼泪都差点掉下来,我们家小子拉着我的袖子跟着哭……后来到了半夜,那孩子终于安静下来,我们才睡了。”“第二天,他们家一直到中午都没出来人,我们不放心,担心他们是不是不小心把孩子打死了,就约了几个人一起去他们家,门拴着,怎么敲都不开,我们急了,村里的男人们翻了墙去看,才知道,那夫妻两个竟然都死了,小孩子也不见了……那个惨哟!唉!”“不可能!”安余打断道:“他们不可能死了!你骗人!师尊明明说了是生,她说了‘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