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时间定在下周三,办理完这些事,蔡江聪拿着收据坐在病床边长长地舒了口气,不知不觉竟趴在床边睡着了。
病房外似乎有人在说话,不过说的什么他一点也不想听,医院永远人在留恋着人世,不依不挠地拽着死神的衣角哭诉。
钱多多站在病房外,透过玻璃窗往里看,盯着睡着的蔡江聪看了许久,嘴角划过一丝笑意。
“老顾,都打点好了吗?”
“少爷,您放心吧,我已经安排好了,是国内最新引进的手术设备,主刀医师也是目前找到的最好的。”
钱多多点点头,“嗯,那就好,你先回去吧。”
老顾看了眼一直盯着病房的钱多多,默默地退了下去。
直到夕阳落山时,蔡江聪才从睡梦中醒来,不知什么时候自己的身上竟然多了条毛毯,他打了个喷嚏,上面居然还有香水味,大概是哪个护士顺手给他盖上的。
他小心地给母亲掖好了被角,把毯子整齐地折叠好放在椅子上,静悄悄掩上了房门走了出去。
站在医院外的大门口垃圾桶旁边,他狠狠吸了两口烟,直到烟雾侵进了肺部,把他呛出眼泪才停下来,扶着树干一阵猛烈的咳嗽。
“抽不了就别抽。”身后有人幽幽说道。
蔡江聪回过头,钱多多披着外套抱着手斜靠着墙角看着他,不知为何,在这里忽然看见钱多多居然有点高兴,依旧是一副不着调的打扮,花里胡哨的衬衫,头发摸得贼亮,只不过今天没有穿金戴银地摆阔,看起来还算顺眼。
“怎么样?看到我是不是特别惊喜?”
“你怎么在这?”
“医院呀,我来看看我生病的亲戚。教练,你也是吗?”
蔡江聪沉默地点点头。
“那咱们真是有缘,探个病房都能偶遇,简直是百年修来的缘分呢,所以要不要和我去吃个饭?”
“……你自己去吧,我不想吃。”蔡江聪尴尬地转过身,摸了摸刚才打鼓的肚子,从早忙到晚他还没来得及吃一口饭。
“一个人吃多没意思呀,再说我对这片不熟,也不知道哪里有好吃的,看你的样子应该经常来探访病人,所以你比我熟,再说了上次你放我鸽子,这次难道不该赔礼吗?”
这番话说的蔡江聪还真是无言以对,钱多多歪着头冲他眨眨眼,笑道:“不说话那就是默认了。”
蔡江聪被他半推半挤地送进了驾驶座,钱多多摊着手无奈道:“我司机临时有事,所以只好拜托你在吃完饭顺便把我送回家咯。”
“好吧,钱少爷,你要去哪吃?”
钱多多一愣,随即凑到蔡江聪面前笑道:“教练,我也不知道,不如你随便开吧?”
蔡江聪看着越凑越近的钱多多,他一双手都快伸到脖子上了,奈何被安全带禁锢地不能把他一脚踹下车,他猛烈地咳嗽了一下,踩着油门往前冲去,毫无防备的钱多多还没把安全带系好,差一点被弹出的安全气囊憋死,蔡江聪看着他一脸狼狈止不住大笑。
“教练。”
“嗯?”
被安全气囊卡着脖子的钱多多活像只被啤酒盖卡住喉咙的大鹅,哑着嗓子瞪着蔡江聪委屈道:“你亲我一下,我就原谅你了。”
蔡江聪一脚把他踢出了安全气囊。
☆、灯灭了
icu的灯光亮着,推着母亲进手术室的时候,小时候戴在脖子上的铜钱掉在了地上,他茫然地捡起地上的铜钱,红丝带经过岁月的侵蚀也变得漆黑发亮,手术室的工作人员将那扇门合上,那是他最后一次见着母亲这副模样。
他有些呆板又无措地坐在外面的椅子上,手里是那枚古旧的铜钱,这还是他十岁生日的时候,母亲带他去寺庙求来的,说是可以保他一生顺遂,平安多福。蔡江聪把它放在手心里一遍遍摩擦着,脑子里一片浆糊,这段时间的忙碌已经让他忘了自己该干嘛了。
蔡江聪望了眼亮着的手术室,低头抓住了自己得头发,头顶似乎被扎了一根针隐隐作痛,他忽然想到医生板着脸说的百分之十的概率,要是,要是真的没有这百分之十,不,不会的,还有百分之十呢,要相信会有奇迹。
他把铜钱紧紧地攥在手心里,手心的温度把它捂得滚烫,如果真的没有成功,他该怎么办,一想到这个结果,那根针就扎地越深越痛。
十年前的那场车祸,遍地的鲜血像是被打碎的果汁顺着头颅一股一股地往下流,铺满了他整个人生,从此便只剩下了无尽的黑色与白色,那一年也是这样,他声嘶力竭地跟在推车上,目送着面目全非的父母进了手术室,无尽的时光仿佛把他的青春全部消磨殆尽,他感觉自己一下子变成了一个男子汉,一个可以承担起父亲去世,照顾已成植物人的母亲的大男人了。
十年了,他守着躺在病床上自始至终没再醒来的母亲已经十年了,他真的蜕变成一个男子汉了,可是此刻却还像十年前手术室外无助的小男孩一样,恐惧颤抖地畏缩成小小的一团,任何的动静就惊吓地躲进自己的龟壳里,他死死地盯着手术室上的灯光,希望它慢一点,又迫切地希望它快一点,时间就只有这么多,仿佛过了几个世纪般漫长。
终于灯灭了。
他的手因为紧张而颤抖,手里的铜钱顺着指缝掉在了冰冷的地板上,发出一串空灵寂寞的脆响,滚着滚着停在了角落,一个无人驻足的角落,不知会被哪个过路人拾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