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李书言此时却笑了:“飞云城当然不敢忘记傅首座所行之事。如果李某没有记错的话,三月之前,飞云城花下大力气保了的证人可是被傅首座一下就掠去了,干净利落得很。”傅长天终于看向李书言,却只是冷笑:“天下宫的走狗?”闻人卓尔眼中有怒色一掠而过,李书言却只是微笑回应:“傅首座,彼此彼此。”傅长天显然懒于多说:“那个人我会送过来。”随后,他又看向叶白,兀自有些不甘心,“大人,不如你来叶府小住一段?底下的人也该见一见您。”过去住一段?闻人卓尔大怒起来,觉得对方这次来邺城简直是在一巴掌一巴掌地打他的脸!先是编排他身边的人就算了,现在还打算光明正大地诱拐他的弟弟,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要是闻人寻和闻人君真的过去了,不知道事实的人会怎么说?是说叶府和飞云城交好,武林又开始风云变幻;还是干脆说他闻人卓尔忘恩负义,连自己亲叔叔亲弟弟难得出来一次都要去别人的地方……该死!闻人卓尔咬牙切齿地准备开口,就见外头蹬蹬蹬地跑进一人来:“城主,外头有人来下拜帖,是天下宫的。”一刹那之间,大厅安静下来。只听见叶白冷淡的声音响起:“不必。我说过,那是你的。”傅长天也回过了神,他还想再说些什么,就听闻人君淡淡说:“过几日我和他也会离开这里,到处走走,就不劳费心了。”闻人卓尔也假笑起来:“是啊是啊,傅首座完全不必担心,邺城这里什么都有,就算有什么没有,我也能弄来,一定不亏待我的寻弟弟!”最后一句,闻人卓尔是咬了牙说。寻弟弟?傅长天乍一听见这个称呼,脑袋一嗡,差点当场抽出剑来给对方一下——弟弟?弟你娘咧!眼见傅长天脸色意外地难看,闻人卓尔一时也有些奇怪,却也不多在意,只转眼看李书言——刚才,李书言已经上前接过了拜帖并打开来看了。“是什么?”闻人卓尔问。“天下宫宫主会来拜会,在今天下午,”李书言顿了一下,“拜会寻公子。”“就不能是拜会我?”闻人卓尔极小声的抱怨了一句,不过厅中都是武功高强的人……嗯,大家都明白。李书言转过脸当作不认识这个人。接过拜帖并看了的闻人卓尔则一咧嘴:混蛋,还真是拜会闻人寻来着的!并且真一点委婉都不给,没看见那最后一句‘悉闻近日闻人寻公子到来,不甚欣悦,恰……’看完帖子,闻人卓尔有些犹豫地看了一眼傅长天——叶府和天下宫不合已经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了,几年来两个门派冲突时流的血,几乎能把沧澜河给染红——却没想到傅长天虽然嫌恶地皱起眉,但没有拂袖离去,而是问叶白:“大人,你见不见?”“嗯。”叶白的回答还是冷淡,冷淡到让人觉得他全不在意这些,虽然事实也是如此。傅长天便笑了,然后说:“确实好久没有在一起了,”他突然问叶白,“大人,如果有朝一日,我和秦楼月有一人死了……”他顿了一下,觉得自己不知道说什么。死了又怎么样?江湖里本来也就是如此,一进去了,就是朝不保夕。站得多高,也都是这样。既然都是这样,那……又有什么好问的?傅长天这么想着,就听叶白开口,其实还是一径的平淡:“谁死了,我给谁收尸。”傅长天是为了叶白才和天下宫扛上的。尽管叶白其实并不需要,傅长天也知道叶白并不需要,但他还是这么做了,究其原因,大抵一半是昔日的恩惠,一半则是有些希望叶白能够感动。但不管是哪一个想法,大概都不会希望听见一句“谁死了,我给谁收尸”吧?然而傅长天听见这一句话的时候却笑了,没有勉强,相反带着显而易见的欣悦。因为他再一次发现,也再一次证明,叶白只是叶白,不论世事如何变迁,他总不会变。哪怕早已沧海桑田。“大人。”傅长天笑起来,他的眼睛里闪烁着光亮,炙热耀眼一如火焰,“那就如此说定了。若有朝一日……”“便劳烦您了。”前事竟(五)柔和的光线照在湖面,散碎成千万灿金光点,于粼粼波光之中跳跃游动,自在徜徉。春寒料峭,三月的子西湖上,泛舟的人并不多。当叶白一行人来到湖边时,秦楼月早带着人等在了堤岸上。经冬雪梅绽,三春粉桃开。天青水碧,一阵风过,灼灼盛放的粉白桃花就纷扬而起,飞舞着,盘旋着,徐徐落下,落到粼粼水面,落到青石地板,落到当中而立的人身上,发上,手上。风温柔地取走了秦楼月手中的花瓣,秦楼月张开双臂,走向叶白。时间流逝,岁月倥偬,却并未在他脸上留下分毫痕迹,一袭大氅的秦楼月风姿依旧,他笑着走向叶白,一如当年,一个少年走向另一个少年;亦一如当年,一个男子杀了另一个男子。“阿寻。”秦楼月环住了叶白。叶白微微侧头,没有出声,也没有闪躲。秦楼月便稍稍停了一下。当场的,傅长天脸色有青转黑,可以看出他握剑的手已经蠢蠢欲动了;至于闻人君,则是几不可查的皱了皱眉,目光在秦楼月的双手上逡巡片刻。“大热天穿皮的,装!”闻人卓尔极轻地对李书言吐出几个字来。在场的除了李书言都是武功高强的……嗯,大家都明白。傅长天暗爽在心,对闻人卓尔的印象稍有扭转,从没事就杀了的混账家伙进化成没事不必理会的无聊家伙。闻人君则不承认自己有任何感觉,只是开始担忧,如果真的有一日,叶白需要子嗣,那他到底能不能够接受?——他突然发现,自己甚至不愿意旁人和叶白有稍稍长些的简单碰触。李书言的反应最简单,他只是向旁边走了一步,表示自己真的不认识这个脑袋会间歇性抽风的人。大家都听见了这一句声音极低的‘私语’,秦楼月想不听见也不可能。只是他确实了得,面不改色地当自己完全没听见,只低笑地对叶白说:“你看傅长天的脸都黑了。”,就松开手退后一步。叶白看了秦楼月一眼,随后对闻人卓尔说:“他怕冷。”众人尽皆意外,尤以秦楼月为最,他忍不住问出了自己的疑惑:“你怎么知道?”“你之前一直搂着我睡。”叶白简练回答,说的是秦楼月还没有拼出天下宫,他也一文不名时候的事情。一句话说出,众人齐刷刷看向闻人君及秦楼月。秦楼月:“……”闻人君:“……”片刻,明知叶白什么意思也没有的秦楼月也忍不住看向闻人君。闻人君却已经上前一步,握住了叶白的手,当先向停泊在湖边的楼船走去:“走吧。”叶白微觉奇怪,却没有任何拒绝的想法意思,嗯了一声,便随闻人君往前。其余众人自然跟着,唯独闻人卓尔一脸诡异地跟旁边的李书言做激动的眼神交流:你看你看!男人间的感情果然不靠谱!李书言:“……”我的策略果然没错!只要多有几个漂亮的人就好!李书言:“……”不过为什么跟闻人寻有牵扯的都是男人?会不会闻人寻天生只喜欢男人……李书言:“……”他终于决定不再理会旁边的家伙,加快脚步就往楼船上走去,毫不理会身后人连连急迫又期待的媚眼。唯一能听自己说话的李书言也走了,落在最后,无处可说的闻人卓尔十分懊丧。偏偏这时候,一直守在旁边的船夫也终于忍不住,凑上来搓着手,对闻人卓尔憨笑问:“城主大人,您的眼睛是不是抽筋了?要不要找个大夫过来看看……”“……”闻人卓尔终于也体会了一次有口难言。从古到今的交际大多一样,不过是吃吃喝喝加上几句话。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成功把闻人卓尔忽悠得喝高了的秦楼月就拐着叶白去甲板上吹风了,傅长天有心跟出去,却被闻人卓尔给缠着胡乱说些什么要向李书言道歉的话——由此可见闻人卓尔果然喝高了。只端着酒沾了点唇的李书言焦头烂额地又是帮闻人卓尔圆话,又是阻止闻人卓尔发疯,一时当真是分身乏术。至于闻人君,则早早离开桌子,在一旁休息了。他想着的,还是有人冒用叶白名号作案一事。为什么要用叶白的名号?当年叶白固然风头正劲,但毕竟仇家太多,又并未身死,怎么也不算一个好的选择。而且有胆子冒用叶白的名号,又有能力做下这些震动武林的事情,不会查不到他是跟叶白在一起的……算是挑衅?是当年的仇敌……只为了引他们出来?闻人君沉吟未决。他总觉得,自己似乎忽略了什么。“叶白。”甲板上的秦楼月突然低声叫了叶白的名字。他选择在这里,在这个时候,只因为眼下所说的话,不论任何一句,都只会随风而逝,不留痕迹。“嗯。”叶白应了,语气淡淡。“这是那之后第一次叫你……也有十来年了。”秦楼月感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