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此情形,男子脸色都变了,转头便狠狠盯着叶白,拳头更是捏出了青筋,却到底没有动手。叶白只神色平静的重新坐下。另一边,生生受了秦楼月一掌的黑衣人如断了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临到墙边,蓦地一翻身,转倏忽掠出了窗户!秦楼月神色微冷,却慢慢的垂下了手,并无追击打算。再继而,他抬眼看了看周围。周围一片狼藉。油腻混着鲜血糊了一地,碎了的木块瓷器更是零零落落……只有一个人端坐着,神色一如之前平静,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男子走到了秦楼月身边:“爷……”秦楼月摆了摆手。接着,当他再看向叶白时,他面上又浮现了淡淡的笑意:“少城主,方才被夺走的那柄剑是叶白昔日的佩剑。叶白是个恋旧的人,所以到底只用过那一柄……”秦楼月停了一停,而后,他走上前,拿起一旁挂着的大氅,披到了身上,淡淡道:“少城主若是想要那柄剑,之前说一声,秦某定然不会吝惜的……”秦楼月深深的看了叶白一样,继而转身,只留下最后一句话:“——终究只是一个念想罢了。”随手给底下战战兢兢的酒楼掌柜付了赔偿损失的银子,秦楼月和男子一起走出了酒楼。秋日的夜晚本就有些凉,山上自然就更不消说了。秦楼月再拢了拢身上大氅。“大人,”跟着秦楼月的男子压低声音开口,“飞云城未免欺人太甚!”秦楼月却微笑起来,语气里也有着一股愉悦的味道:“什么欺人太甚?”“大人?”男子顿时有些疑惑。“你道闻人寻太不识抬举了,是罢?”秦楼月说,“可是五百年的血参,他拿了;那夺剑的黑衣人,他动手放了——这一亩三分地上的事情,就算闻人寻不说,闻人君又怎么会不知道?而一旦闻人君知道,但凡他还有几分能力理智,就绝不会再拒绝我半个月前的提议……”秦楼月淡笑起来:“这是光明正大的交易,而闻人君,已经收下不能退的定金了。”黑衣人哑口无言,直到秦楼月回了包下的小院房间后,方道:“宫主,这样的交易,若是飞云城在我们危难之时不尽心……”“等飞云城真危难了,天下宫莫非会尽心尽力?”秦楼月拣了椅子坐下,神色已经恢复了平静,“莫要把别人当成傻子了——这次的交易本身就不错,闻人君不答应,多半是因为有些旁的缘故的。而一旦旁的原因消弭了,闻人君自然没有理由再拒绝,至于什么危难扶持……”秦楼月面上有了微笑,是带着些嘲讽的笑容:“至于什么危难扶持,那都是假的。大家都是有家有业的,谁不要为自己的家业负责?——我做的这些,都不过是锦上添花而已。而锦上添花还不能乱添,不然,”秦楼月望向了窗外:“不然,就成了烈火烹油了。”跟着秦楼月身边已经有一段时间了,男子看着秦楼月的动作,便明白他是要休息了,当即微一躬身,便悄然离去。门无声无息的合上了。秦楼月兀自看着黑沉沉的窗外,垂在一旁的手却轻轻朝腰侧抚了一下。然而腰侧,空空如也。同床叶白拿着匣子回到了城主府。早早就守在了院门口张望,小五见着叶白,当即一溜烟跑上前便要说话。但叶白却随手把手中的黑匣子递给了小五,道:“拿去主院给城主。”这几日来绝少被吩咐做事,故此,当黑沉的匣子入了手后,小五一时间倒是懵了一懵,要说的话在嘴里打着转儿愣是没能说出来。叶白已经走进了松涛苑。站在原地踟蹰了一会,小五想了想也就把原本要说的话收了回去,转而捧着匣子向主院的方向走去。主院中,闻人君正在灯下翻开一册杂记,旁边的鎏金香炉不时冒出似有若无的轻烟,味道清甜,正是有助眠效果的安神香。墨大先生在门外轻扣了门扉。闻人君并不抬眼,只道了一声进来。早已对屋内燃着的安神香习以为常了,墨大先生径自来到闻人君身旁,手上还捧了一个黑沉的匣子。闻人君看了一眼墨大先生手中的东西,而后道:“什么东西?”墨大先生小心的打开了盒子,顿时,暗红色的血参便暴露在了橙红的灯火之下。同时,墨大先生还低声道:“是少城主身旁的小五送过来的,外头侍卫按规矩打开检查了发现是这个,知道贵重,当即就送到了我手上。”闻人君放下了手中的书册:“知道今日寻儿做了什么吗?”墨大先生点了点头,而后简略的将叶白离开曲府后和秦楼月接触、以及秦楼月遇袭的事情讲了一遍。末了,他问:“城主,东西我们收不收?”闻人君沉吟片刻,淡淡道:“既然是寻儿拿回来的,就收下罢——等明日你亲自去秦楼月那里一趟,就说前几日的提议我答应了。”墨大先生点了头:“那这血参……”闻人君重新拾起了书册:“交给药房就好了,和前几日的药材一样处理。”墨大先生再不说话,行了礼就退下。于是房间便又恢复了之前的寂静,只有一盏灯火映在窗纱之上,似不胜凉风般轻轻颤抖。身边素不留人,当叶白回到松涛苑时,苑内只留有一盏灯火——是他卧房的灯火。叶白推开了门。一个独臂而挺拔的背影便映入了他的眼底。傅长天正在观察着叶白的房间。房间的摆设对他而言其实颇为熟悉的,但这份熟悉并未让他有什么高兴怀念之意,反而让他心中泛起了淡淡的怒意——正是为这几乎等同于复制的熟悉之感!但这怒意到底没有显示在傅长天脸上。他只在听见开门声后转头,对进来的叶白微微一笑,继而道:“此番多谢少城主援手。”“夺剑做什么。”叶白没有任何铺垫转折的开口。依旧熟悉的对话方式让傅长天心中的阴怒更多了一分,但面上,他却只微微敛了笑容,道:“少城主大抵不知道,杀害叶大人的凶手——”叶白打断了傅长天的话,他再一次道:“夺剑做什么。”傅长天面上没有了笑容,他冷冷看了叶白一回,接着开口:“大人的剑,不可能落在杀他的人手中。”这次,叶白停了一会:“他不在乎。”“有人在乎。”傅长天淡淡回答。叶白没有说话。傅长天也没有多在这里浪费时间的打算,客气的冲叶白点了点头,傅长天道:“这次有赖少城主援手,下次少城主若有吩咐,傅某定不推迟。”言罢,傅长天越过沉默的叶白,推门走了出去,几步就消失在浓浓的夜色之中。周围的温度仿佛突然变冷了。叶白走到了庭院,本准备伸手拔剑练习,然而他的手放在剑柄上片刻后,却又撤了去,只转身走出松涛苑。城主府很大,但叶白熟悉的只有两条——从松涛苑到主院的路,从主院到藏书楼的路。叶白选了一条熟悉的路慢慢走着,是通向主院的路。入了夜的城主府虽然并无太多下人行走,但巡逻侍卫依旧来来回回的走着,路旁灯火也是通明。当叶白走到主院门口时,守在主院外的一个眼尖侍卫见到了叶白,当即唤了一声少城主,继而,那侍卫询问:“少城主是不是过来来找城主的?”出来时并没有见闻人君的打算,但既然到了门口又被人这么询问,叶白也就随意点了头。见叶白肯定,开头询问的侍卫顿时匆匆进去通报,而留下的另一个则带些讨好的对叶白说:“少城主,您稍等一会,我们就是例行公事。”叶白神色淡淡。早已习惯了的侍卫也不在意,只继续沉默守卫。接着,那进去不过片刻的另一个侍卫就再赶了出来,并恭敬的让叶白进了主院。叶白径自去了闻人君所在的卧房。卧房的窗户是敞开的,屋角小几上的香炉里的熏香已经熄了,只剩几不可闻的一点清甜环绕在香炉旁边。闻人君正倚在榻上,束发的冠已经解开,长发泼墨似的披洒下来,身上也仅仅披了一件厚重的湖蓝外披,似乎正要歇息的模样。叶白走到了闻人君身旁。闻人君开了口:“怎么来了?”随即让叶白在榻边的椅子上坐下。叶白依言坐下,而后回答:“走到这里了。”说罢,他顿了一顿,又道,“本来准备练剑。”闻人君看了叶白一眼:“心不定?”“嗯。”叶白应了一声。“发生什么事?”这么问着,闻人君又道,“关于秦楼月的?”“傅长天。”叶白回答,然后又继续开口,声音平平淡淡,听不出喜怒,“我不在乎的东西,他在乎做什么?”对这个名字,闻人君只是有些印象。不过再联系叶白所说的话,闻人君也就明白了八九分:“是一种安慰,对他自己的。”“就算我不在乎?”叶白问。“就算你不在乎。”闻人君回答。叶白沉默。闻人君便笑了笑,伸手便抚了抚叶白的长发,软软的,和主人一点都不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