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王家家仆,当初随着王清荷远嫁到京城,主仆二人感情深厚,但她也知道,家主与主母不是那等无的放矢之人,当初他们关系决裂的时候,她在房外,房内到底发生了什么,其中关键她不清楚,但她也知道,怕是十四年的事情另有隐情。
“二小姐?您怎么来了?奴婢前去禀告大夫人,您先在外面等候一二。”屋外忽然传来丫鬟的声音,王清荷话音一顿,急急忙忙用帕子将眼里的眼泪擦拭干净。
王嬷嬷也迅速地帮她整理好头上微乱的发髻,劝说道,“老奴去请二小姐进来,夫人您是这府里的大夫人,一言一行都要谨言慎行,万莫要失言,否则连这表面的情分都要伤了。”
王清荷轻吸了一口气,沉声道:“我晓得,你去吧。”说着,她抚了抚鬓角,压下了微乱的碎发。
王嬷嬷转身,拉开了紧闭的房门,和蔼地笑道:“二小姐,您来了?夫人在屋里,您快些进来吧。”
楚妗站在门外,她微抬眼皮,视线沉沉落在屋子里的云母屏风上,她忽然有些踌躇,生出了一丝惧意。
若是真相便是她想的那样……
“二小姐?”王嬷嬷疑惑地唤道,怎么来了也不进门,就一直站在门外。
楚妗看了一眼王嬷嬷,眼底闪过坚定,便是真相如此,难道她还要逃避吗?永远自欺欺人地活着吗?本来就是个笑话了,还要死死渴望着那虚无缥缈的母爱,让自己更加不堪吗?
她颔首,尽量不让自己的声音颤抖,淡声道:“我来看望一下母亲,我住在公主府几日,回来还未曾与母亲好好说过话呢。”
王嬷嬷躬身让楚妗进了屋子,随即跟在楚妗身后,看到地上的碎瓷片,连忙打发了两个丫鬟进来打扫。
楚妗的目光死死盯着地上的碎瓷片,她那一丝侥幸也消失的一干二净。
王嬷嬷解释道:“刚才老奴笨手笨脚打碎了茶盏。”
“是吗?”
王嬷嬷只觉得这句话低柔轻缓,却带着一丝哑意,让人听着莫名有些难受。
王嬷嬷难得一愣,收起了脸上的笑意,她看了一眼上首的王清荷,心底沉沉叹了口气,跟着丫鬟出去了,打算让母女二人好好说说话,即便是虚假,二小姐不知真相,心底也是会开心的。
也是个可怜的孩子。
楚妗坐在椅子上,难得不像以前那样,为了讨她欢心,尽可能找些有趣的话题,主动开口说话,手里捧着茶盏,静默不语,帷帽遮挡了她的面容,王清荷也不清楚她如今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她刚刚哭了一场,心底的怨念也消散了一些,是以还能心平气和的开口说话,“你回了国公府,以后还是做些符合身份的事儿吧。”
她想了想,自己十月怀胎,也不是完全对楚妗没有感情。楚妗丢失前,她也像这世间所有的母亲一般,对她寄予满心的爱意,只是时过境迁,所有的感情都消失不见,但她在名义上也是楚妗的母亲,若是楚妗在京城中名声不好,多少于她也有牵连。
她做不到将她与楚静姝一视同仁,也无法放下心结待她亲近,只想着到时候楚妗到了一定的年纪,自己替她找一门极好的亲事,让她后半辈子衣食无忧便好,也算是尽了她做母亲的责任。
楚妗沉默,低垂着脑袋也不知在想什么,闻言也只是动了动指尖,杯盏微动,发出清浅的声音。
王清荷说完没有得到回应,心底有个地方隐隐生出一股不安,总像是一件于她而言最为珍贵的东西要消失不见一般,让她有些发慌。
她皱了皱眉,暂时压下那股不舒服的情绪,只觉得楚妗越发性子怪异了,看着她也有些心烦。
“以后花不要亲自种了,府里有专门打理的花匠,那些肮脏的活……”
“那活儿不脏!”楚妗忽然开口说道,打断了王清荷的话。
“阿公靠着种茶把我拉扯长大,予我温饱,护我风雨无侵,在我眼里,种花是这世上最高贵的事情,我的命若不是茶农的阿公,怕是十四年前就没了。”
楚妗眼底闪着认真,王清荷没有资格对种花这件事表示嫌恶,她不明白种花的意义于她而言,在她心底比王清荷重要许多。
更不论如今,她看清了王清荷虚伪的面孔,这廉价的亲情于她而言,更是不值一提了。
王清荷一愣,很是惊诧,这还是楚妗第一次出言打断她的话,以往她不论说什么,楚妗都是极尽诚惶诚恐,小心翼翼地回话,生怕惹得她不快,从未如今天这般,更何况那话还带着忤逆之意。但惊讶褪去之后,她心底冒起怒气,觉得自己心里为了她的名声着想,她非但不领情,还这般态度!
王清荷怒极,抖着手指着她道,“简直冥顽不灵。”
楚妗坐在那里,手规规矩矩的交叠放在膝上,背脊挺直,像是迎风而立的竹,劲风不折,带着傲意。
王清荷心底冒出一丝不可置信,这,这真的是那个她印象中的女儿吗?怯懦自卑,唯唯诺诺?
楚妗不愿意看她眼底的愤怒,便是她如今再失望,看着亲生母亲这样的神情,心也是免不了有些刺痛。
她微转脑袋,却不料眼里掠过一抹橙红似火的颜色,她定睛一看,原来是自己方才送给楚静姝的那盆君子兰。她不知道这盆花为何到了青荷院,猜测应该也是楚静姝为了迎合王清荷的喜好,送到这里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