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玉珠的思路被乌雅氏带偏了,云卿及时开口道:“佩儿之所以挑天黑来送银裸子,就是打着玉珠道出实情也没证据的考量。但千算万算,没料到佩儿的手指干粗活受了伤。”“对,是左手拇指受伤了。”玉珠及时纠正思路,“当时瞧着是新伤,如今才过去不到两日,伤口定然还在。”玉珠朝佟贵妃叩首,“娘娘只要将佩儿叫来,一查便知。”“刚才乌雅小主说佩儿一般不出门,玉珠这两日也并未到乾清宫送衣物,若还能知晓佩儿受了新伤……”云卿欲言又止,一切皆是心照不宣。乌雅氏的脊背当即就塌了,若非身后有宫女倚靠,约莫着得从圆木凳上直接栽下去。“去,叫佩儿过来。”佟贵妃瞧了眼面色惨白的乌雅氏,再仔细瞧着气定神闲的云卿,眸中黯色一闪而过,“来呀,给卫姑娘两人赐座,再倒两杯好茶来。说这么半晌话,定是渴坏了。”玉珠眼前一亮,没想到高高在上的贵妃娘娘,竟是如此平易近人。但云卿的心则是咯噔一声,不解地看向佟贵妃,为何都解释清楚了还要杀人灭口?原本坐立不安的乌雅氏,这会则是放宽了心。看来在她和卫氏之间,佟贵妃还是依旧选了她这颗棋子,卫云卿彻底要变成废棋了。佩儿的事一问便知,乌雅氏很快便以闭门思过的由头离开。随走前,她与端来茶水的宫女正巧擦肩而过,瞥了眼,又看向身后气势巍峨逼人的主殿,意味深深一笑。卫云卿啊卫云卿,聪明反被聪明误。原本因着她在万岁爷跟前的特别,佟贵妃就视她如眼中钉。如今又展露出智慧锋芒,那就更留不得了。太聪明的漂亮女子,总是会让其他女人产生危机感。这也是佟贵妃所想,当初让乌雅氏和卫氏二者相斗并择其一,并非是要选择胜出的那方,而是要留下落败者。不足够聪明,又有把柄在手,才好拿捏。“茶来了,尝尝看,这是今年的雨前龙井,一年产出不足十两。”佟贵妃难得露出一个好脸色。但在云卿眼里,这是死神的微笑。她没有去接茶,而是重新跪回去,“贵妃娘娘,既然此事已查清,足可证明奴婢没有旁的心思。还请娘娘开恩,准许奴婢二人回浣衣局继续当差。”“这是自然。”佟贵妃笑容依旧:“喝完这杯茶,你们二人便回去吧。”有没有旁的心思都不重要,死人才绝对安全。这一次,绝对不会再给她机会回乾清宫去万岁爷跟前晃悠。“……多谢娘娘。”见佟贵妃心意已决,云卿无法,只能听命接过茶盏。眼下,她唯有动用灵泉了。她是先接过一杯递给玉珠,趁众人不注意用手指往里面挤了两滴灵泉,而后又接过自己那杯,重复操作。只是这样,事后必定会被佟贵妃怀疑。灵泉的事,也不知道还能瞒多久,会不会被当成怪物给活活烧死?云卿拧眉垂眸,瞧着手里的玉兰花浮雕茶盏,无奈一寸一寸凑过去……“贵妃娘娘万福金安。”忽然这时,梁九功如及时雨一般凭空出现!……“梁谙达可是稀客啊!”佟贵妃银牙碎咬,指桑骂槐:“外面的狗奴才们都是做什么吃的,梁谙达来了竟不知通报?!”梁九功权当没听懂,仍乐呵呵道:“哎哟,贵妃娘娘息怒,是奴才一高兴就忘了规矩,不关他们的事。”佟贵妃皮笑肉不笑地踢开捶腿的宫女,坐直身子,“梁谙达这是有什么大喜事,要跑到本宫这承乾宫来说?”“奴才是奉万岁爷的旨意。”梁九功话只说了一半,但光凭这几个字,就足矣让佟贵妃收起所有倒刺和锋芒,“谙达请讲。”“万岁爷差奴才过来告诉娘娘一声,今年中秋家宴要大办。”“中秋家宴?”佟贵妃一时没反应过来,距离中秋家宴还有一个月呢,即便大办,也用不着这么早就来通知……她闪了闪眸子,看向一旁的云卿,忽然笑了。万岁爷这只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然而转瞬间,佟贵妃又百思不得其解。既然万岁爷心里还惦记着卫氏,为何还把人留在浣衣局,不早早调回乾清宫?果然圣心难测。“哟,又在贵妃娘娘这块瞧见卫丫头了,可真是难得。”梁九功见佟贵妃已想明白,遂故作惊讶开口道:“太子殿下想跟你下盘棋,你都推三阻四地不去乾清宫,倒是有空往承乾宫这跑,可见孝心都用贵妃娘娘一人身上了,没把咱太子殿下放在眼里啊——”云卿顺坡下驴:“奴婢知错。”“行啦,梁谙达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本宫也不便再多留你俩,回吧。”梁九功说话看似拿腔带调的、句句嘲讽,若非佟贵妃知道这老东西历来护着卫氏,她都快真信了。“还是贵妃娘娘通透,奴才佩服得五体投地。”梁九功笑呵呵行跪安礼,转头又佯怒呵斥云卿:“还拄着作甚?没眼力见的东西,以后少来打扰贵妃娘娘,听见没!”“嗻。”云卿忍住笑,谢恩出门,“奴婢谢贵妃娘娘恩典。”待两人一走,佟贵妃气得连砸了三四个花瓶,仍是不解气。卫云卿,你给本宫等着,本宫绝对不会放过你!万岁爷越是在意,卫氏就越留不得。“绿韵,不必拘束乌雅氏,随她若暗中做何手脚,你只管暗中盯着。”大宫女绿韵:“还是娘娘胸有乾坤,乌雅氏今日吃了这么大的瘪,定然不会善罢甘休。到时候只管让她打头阵,娘娘便可静候佳音。”……云卿:“今日,多谢谙达相助。”出了承乾宫,玉珠先一步回浣衣局,向卫姑姑报平安。梁九功屏退左右,拉着云卿并肩走在宫道上,说了几句心里话。“丫头,杂家不可能回回都救得了你。”他神色无奈,言辞恳切:“你得罪的不是一般娘娘,这宫里能护得住你的唯有三个人。可太皇太后和皇太后那儿,都不知道你是谁。即便知道,她们又肯不肯为了你去找贵妃娘娘晦气呢?”言下之意,这宫里能护得住云卿的,唯有康熙帝一人。云卿笑笑没说话,若非康熙帝太关注她,她又如何会被佟贵妃盯上呢?“万岁爷的心思,连贵妃娘娘都看明白了几分。”见她不说话,梁九功只能再说得直白些:“你当中秋家宴,真得需要万岁爷主动问及?往常也都是贵妃娘娘主动去乾清宫禀告万岁爷,即便是大办,提前半月足矣。”闻言,云卿有几丝意外,脚步微顿。云卿知道,梁九功即便再待见她也肯定不敢假传圣旨,所以,今日这旨意是康熙帝特意为了救她?这倒是与那位前世赐她毒酒的康熙帝,有些不尽相同。“还有你姑姑从御药房拿的草药,疗效那么好,难道真是御药房的小太监心善?”梁九功又加了一把火。“草药也是……”云卿对康熙帝升起的一丝好感,瞬间荡然无存,果然她还是逃不出他的股掌之中。无论一位君主如何变化,那种驾驭百官、运筹帷幄的心境也不可能轻易改变。她并非真正的十五岁懵懂少女,并不相信会有不求回报的付出,正如无功不受禄。云卿的出神,让梁九功误以为她听进去了,又语重心长道:“丫头,听杂家一句劝。若有旁的心思,早点歇了吧。”“……谙达,”知道他是好意,云卿罕见透露出几分心里话,语气透着哀求:“我没有别的心思,一点心思都没有。”“好孩子,杂家信你。”梁九功摸摸她的头,也少有地牵动情绪:“但咱们身为奴才,由不得自己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