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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页(第1页)

崔夙狠狠握紧了拳头,指甲几乎掐进了肉里,良久,她终于迸出了几个字:“菁姨,帮我!”田菁一瞬间收紧了双手,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从小到大,她从未听崔夙说过半个帮字,如今居然直言不讳地道出要她帮忙?“夙儿……你就不怕我是太后身边的人……”崔夙很快擦去了眼泪,好在她从不喜在脸上涂脂抹粉,因此用手绢稍稍一抹,那满面泪痕便淡了许多。既然下定了决心,她便不再有任何犹豫,几乎是不假思索地道:“菁姨,这么多年,你一直都是真心待我,倘若我再不信你,天下间我还能信谁?”田菁听着崔夙一件件历数了这些天发生的事,几乎不敢相信,这些竟然全都是在自己眼皮底下发生的,更不曾想到那一个个牵涉其中的人都是那么熟悉。尽管已经预料到事情的严重性,但是,当她听到李明嘉三个字时,身子还是忍不住颤动了一下。倘若死人还会复活,倘若一切还能够重来,这宫中还有多少魑魅魍魉,等着伸出那尖锐的爪牙?崔夙好容易一气说完,最后便直直地盯着田菁,一字一句地道:“菁姨,皇上说倘若他当政,便要清理朝堂陈氏余孽,却根本不曾提到天下百姓。只怕是他得掌大权,也是一位容不得人的君王,更何况,他还默许五哥做那样的勾当!他们都把我当做一颗棋子,而我早发过誓,今生今世绝不做棋子!”田菁望着眼前的崔夙,恍惚间竟把两个人影重叠了起来。昔日太后还是陈美人的时候,不是也曾经斩钉截铁地说过这句话么?人生天下都如棋局,倘若不想作棋子,便只能当指点棋局的那个人,可是,要达成那一步,又该有多少披荆斩棘的征程要走?连消带打就在岳州第一份奏报传到京城之后十日,岳州太守陈芜舟的第二份奏报又用快马送进了宫廷——岳州境内大索,却不见新平郡王李明泽的踪影,疑为已经离开了岳州。陈芜舟在信中连连请罪,但字里行间却把罪名往李明泽身上推,甚至还隐隐提到,这位郡王在岳州期间并不安分,曾经交游来历不明的武人,并屡屡和贩夫走卒混在一起。“真是胆大包天!”在看完奏折之后,饶是心里早就有所准备,太后仍旧是雷霆大怒,抖手就把奏折重重扔在了地上。而两个在殿外候命的小太监更是吓得心惊胆颤,连探头张望的勇气都没有。眼见慈寿宫中无人敢搭话,张年只得悄悄朝旁边的一个宫女打了个眼色,命她去玉宸宫报信,自己则小心翼翼地上前拾起了奏本,然后悄悄将它放在了案桌上。“太后息怒,如今还未有正式的消息,不若等等看再说。”张年自昔日太后入宫时起便在身边伺候,至今已经有三十余年,因此旁人不敢作声,他却乍着胆子劝道,“郡王毕竟还年轻,也许是有什么缘故……”“他有什么缘故?”太后一口打断了张年的话,眸子中的寒光更甚,“左右不过是有了怨尤之心罢了!”这句话说得更重,张年心中咯噔一下,忖度自己的身份,便再也不敢多嘴,心中只盼着崔夙赶紧来。对于昔日的楚王李明泽,他一向是颇有好感,毕竟,废帝江东王那几个皇子中,也只有李明泽还算出色,更没有一般皇子那种飞扬跋扈的秉性。只可惜因为受了江东王的拖累,如今这一失踪更是不得了。正当气氛僵硬得可怕时,崔夙恰好进了大门,原来,去报信的宫女正好在路上和她撞上了。看到太后的脸色不对,她深深吸了一口气,上前行过礼后便故作紧张地问道:“太后,听说七哥至今消息全无?”她这句听似无心的话顿时让太后的怒气全都爆发了出来:“何止是消息全无,整个人就连生死都不知道!这奏本上口口声声地说他结交武人图谋不轨,哀家只想知道,他究竟想要干什么?倘若他真的不知自爱,哀家可以下诏将他从宗谱中除名!”见太后脸色铁青,崔夙知道这位至尊并非是说气话,倘若没有一个交待,事情很可能急转直下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她竭力镇定了一下心神,正想该用什么话语相劝,却只听上面传来了一句淡然却不失威严的话。“陈芜舟的奏本在这里,你自己看吧。”这是往常曾经有过的事,因此崔夙答应一声,连忙上前自桌案上取过奏本,但只是扫视了一眼,心中那股怒气就噌噌冒了上来,待看到最后,她竟情不自禁地冷笑了一声。在安静的大殿中,这冷笑异常刺耳,而座上的太后亦是脸色一变。“夙儿,你笑什么?”崔夙低头交还了奏折,在心中快速打点了一番腹案之后,便抬头从容不迫地道:“太后,恕我直言,即使不知事情真相如何,孙儿也看得出来,其中大多是不尽不实之辞!”一句话说得殿内的空气又是一滞,四周的宫女太监全都吓得大气不敢出,就连张年也在那里替崔夙捏了一把汗。须知这不是寻常小事,往日太后就算再宠爱崔夙,遇到这样的大事哪里会轻易罢休?再说,陈芜舟不管怎么说都是陈家的人,太后只要稍有回护之心,只怕崔夙不仅不能为李明泽脱罪,自己反倒会因此而受累。太后却没有大发脾气,眼睛反倒眯缝了起来,然而,落在崔夙的眼中,却明白这是暴怒前的预兆。若是自己拿不出像样的理由,只怕是难以应付过去。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便坦然跪了下来:“太后,陈芜舟在奏折上说,七哥在岳州交结武人,并且和贩夫走卒过往甚密,倘若真是如此,他为何一开始并未呈报?七哥是编管岳州,而不是去那里游山玩水的,倘若真的有这么多过失,陈芜舟知情不报,又究竟是何居心?”见太后面色微微一动,眼神中少了几分冷然,崔夙稍稍松了一口气,但口气丝毫不肯放松:“欲加之罪,何患无词,陈芜舟身为岳州太守,这一次无缘无故让七哥失踪,首先便是失责,他之所以在奏折中加重了七哥的罪名,还不是为了自己开脱?只可惜他却忘了一条,七哥若是在他眼皮底下胡作非为,朝廷还要他这个身负监管责任的太守干什么?”大殿中一片寂静,在沉默良久之后,太后的口中突然吐出了一句话:“夙儿,你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胆大!”崔夙没有回答,她很清楚,这个时候与其继续往陈芜舟身上泼脏水,还不如让太后自己进行判断。尽管太后对于江东王这个次子不满,连带着连几个孙子都恨上了,但是,毕竟是自己的血脉,怎么也应该比陈芜舟这种外人更亲近吧?退一万步说,即使没有亲情这一条,以太后出色的判断力,也绝对不会猜不到别人的用意。果然,在静静思考了一会之后,太后微微点了点头:“若非你的提醒,哀家险些就被人糊弄了过去。看来,哀家这些年实在太放纵了这些娘家人,居然算计到哀家头上!夙儿,你起来吧,此事和你没有关系。”话说到这个份上,崔夙自然知道太后已经恢复了常态,整个人立刻轻松了下来。只是,刚刚的神经绷得太紧,一下子松弛下来时,她登时感到双腿发麻,还是旁边的张年知机得快,上来搀扶了她一把。这一丁点小动作哪里瞒得过太后的眼睛,她盯着崔夙看了许久,最后深深叹了一口气:“若是别人都像夙儿你这样有情有义,哀家也不至于那么狠心。江东王出京的时候,那些嫔妃宁可去静月庵出家为尼,也没有几个肯随行去岭南的,最后跟去的除了阿吴,只有区区三人。可以共富贵却不能共贫贱的,他日即便江东王获准回京,哀家也绝不容许她们踏出静月庵半步!”对于有情有义这种评价,崔夙只能在心底苦笑了一下。昔日废帝的那些嫔妃,不过因为废帝当年是天子,所以才会被自家人送入宫中,而一旦天子沦落微尘,别说她们自己不愿意,那些权贵之家又何尝愿意和一个已经不是天子的人沾上关系?这么一来,这些女人自然是纷纷避往静月庵,谁知竟触怒了太后。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真真是一点不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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