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一朝被蛇咬的旧痛,或许是……即便是其他不相干的人,昱凯也会特地告诉她。还记得前两个月有个推销员来过,他特意提及,当时她听着还有些困惑。「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不用特别讲也没关系啦。」他却一笑。「这是我们的家,我希望你能知道你不在的时候发生过什么事。」言犹在耳,可这次有人来过,她竟一点都不知情。她缓了口气,好了,没事,不过一根头发而已,也许是在外沾了别人的带回来,可能性那么多,真有疑虑晚点问他就是了……冉撷羽越想越觉得自己这样疑神疑鬼的实在很蠢,索性把堆积的杂物一并收拾了,打开抽屉一一归位。这时她发现,有东西少了。她一愣,把里头的物品清点过,原本这里摆着三本存摺,两本是昱凯的,一本是她的,她的还在,而昱凯的户头有一个是跟她共用,用做家庭开销等支出,另一本则是他私人的,他平日少用,所以金融卡、印章等都搁在抽屉,但现在,不只是存簿,就连那两样东西都不见了。是小偷?但若是小偷,不可能刚好只拿走昱凯私人那一份,里头的金额她大概有些印象,不多不少几十万。是有什么急用吗?这一件事……昱凯也完全没跟她提过。问号越积越多,冉撷羽把柜子关上,整个人呆呆坐在沙发。他遇到了什么事?是不是有困难?有人来过就算了,但动到老本这种事,他竟对她只字未提,为什么?这不像他。本来对她从无隐瞒的另一半忽然间有了秘密,不管是什么,都令她有些难受。可换个角度来说,这是他的自由,钱也是他的,也许她不该探问太多?冉撷羽内心陷入拔河,一方鼓吹跟他把事情问清楚,一方则又安抚她说相信他,没什么好问的……本来就很烦,这下烦上加烦,她索性摸起手机打给昱凯。电话彼端响了一阵,终于有人接起。「撷羽?怎么了?」「我……」一时冲动打了这电话,可究竟要怎么问、问什么,她还没想好。迟疑了半天,结果问了句无关痛痒的。「你还在工作?什么时候回来?」「晚一点吧。冰箱里还有吃的,你微波一下就行,我会记得带饭回去。」「我吃饱了啦!放心,我饿死别人也不会饿死自己。」冉撷羽哭笑不得,这昱凯老是以为她没自理能力,好歹她也一个人生活了很多年好吗?但晓得他是挂心自己虚弱的肠胃,冉撷羽心暖,想了一会儿,索性开口。「昱凯。」「嗯?」「最近……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你没跟我讲的吗?」她咽了口口水,决定用这种方式问他,如果他愿意讲就讲,不愿意……那就罢了。宁昱凯愣了一晌,反问她:「怎会突然这么问?」「没啊,关心一下,没事的话就算了。」她握着电话的手不自觉发颤,居然有些莫名的紧张。「只是如果发生了什么事需要帮忙的,希望你可以告诉我。」至少,让她派得上用场。宁昱凯沉默了一会儿,随即一笑。「没什么事,你想多了,我等下就回去。」「好。」冉撷羽应声,随即想到。「对了,我有一件事——」「——妈?!」冉撷羽僵住,还来不及确认男人在电话彼端发出的是不是这个字,她便听见了手机被扔在地上的声响,然后是一连串纷乱的杂音及刺耳的煞车声,那声音刮搔着她的耳膜,可真正令她错愕的,是昱凯刚刚那一声……妈?「喂?昱凯?昱凯?」可不论她怎么呼唤,电话那一端已经无人回应,过不久讯号便断去。她颤着手指,一再重拨,却没人接听。冉撷羽慌了,如坠冰窖,浑身虚冷。老天,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还有那一声呼唤,她真希望是自己听错了……昱凯的妈,那个破坏自己家庭、把母亲逼上绝路的凶手之一。冉撷羽抱住自己,却阻止不了越来越剧烈的发抖,恐惧的记忆再次回来,她吸气多呼气少。冷静下来冷静下来冷静下来……冉撷羽连忙拿起手机,按下快速键。「小觅……」「撷羽?」于觅接到她的电话,被她发出的抽气声吓到。「怎么了?!」「你……快点……」快点来找我……「我……」我快不行了……再醒来的时候,冉撷羽已躺在沙发上,额头上敷着毛巾,温温热热地缓解了她的眩晕。还不是很清晰的意识中,她听见两个人在争吵……或者争论。女方的声音她不陌生,是她最好的朋友。难得地,于觅的语气带着些气急败坏。「这种事,你不认为你应该先告诉她一声吗?」另一方似乎沉默着,没回话,许久才听见他的声音。「你要我怎么跟她讲?」「这——」于觅一下子语窒,然后冉撷羽便听到那男性嗓音带着一抹前所未有的压抑。「说啊,你要我怎么跟她讲?!」他不是没试过,但只是透过手机听闻那一个字,她便产生这般激烈的抗拒反应,他怎么敢多讲?甚至到了这一刻,他都还在想,他要用怎样的理由掩盖他脱口而出的那个字?他不能……也不想让她知道。于觅深深地吐了口气,看着宁昱凯脸上不掩懊丧的神情,淡淡道:「至少,她有知道的权利。」于是,他缄默了。气氛陷入凝滞,冉撷羽好不容易清醒了,颤声开口。「小觅……」她先叫了好友的名字,于觅听了一震,转过身来,纤巧的五官满是担忧。「你醒了?感觉怎样?好点没?要不要喝水?」她问了一串,冉撷羽忍不住笑。「小觅,你真的好像我妈……」见她还有余力开玩笑,于觅松了口气。「我说过,我没你这么没出息的女儿。」「我倒水过来。」一旁的宁昱凯倒先有动作,他不清楚撷羽究竟何时醒的,他跟于觅的对话她又听了多少。他忧心她的情况,却又还没作好准备面对她,正想先趁着去厨房的空档冷静一下,却被背后传来的呼唤凝住脚步。「昱凯。」他一颤,她的声音,好冷静。「你……过来。」他沉沉闭目,吁了口气,终究还是逃不过……他转过身,看见她以一种纷乱的眼神瞅着自己,令他有些慌,但只能上前。于觅想让开,把空间让给他们两个,偏有人死抓着她的手。尽管冉撷羽表情镇定,可用力得近乎发白的指仍是泄漏了内心的动摇,于觅叹口气。「很痛,冤有头债有主,要抓请抓对人。」冉撷羽一下子窘了脸,松了力道,于觅趁隙把手抽出来,朝向宁昱凯道:「把你的手给她。」然后便从客厅走到屋外。关门声响起,偌大的屋内再度只剩他们两人,宁昱凯伸出手,冉撷羽咬唇看着,却没触碰。良久,她开口:「你说不能告诉我的事……是什么?」「撷羽……」她颓丧的口吻令他一震,想起就在不久前,她打电话给他,问他最近有没有事……也许,她已察觉到了什么?「如果我说什么事都没有,你信不信?」他澄黑的眸子紧瞅着她,带着一种祈求,期盼她别再深入探问。居然连到了这种地步他都不愿意告诉她,冉撷羽闭上眼,忍住涌上的酸涩。「那个女人回来找你了?」事已至此,再隐瞒下去也没意义,他点头。「嗯。」冉撷羽快哭了。她不傻,听了刚才他跟于觅的对话,她慢慢把事情连接起来。昱凯的妈来找过他,也许那根长发就是她的,她有困难,所以昱凯给她钱。上次他曾试探性地问她如果宁母回来了如何?她的反应让他不敢把事实告诉她,但……这不是情人间无伤大雅的小秘密,他们已经结婚了,是夫妻,这么重要的事,她却不肯告诉她……冉撷羽心底一片灰暗,不知道这一刻应该怪他,还是怨自己让他有了那种认定,然后选择隐瞒。可悲的是她明白昱凯的顾虑没错,她确实……还没坚强到可以接受这件事。冉撷羽终于还是哭了出来,尽管没发出抽噎,眼泪仍自她极力压抑的眸眶一滴一滴地滚落,她问他。「你妈是什么时候回来找你的?」宁昱凯叹了口气。「半个月前。」「你把存摺给她了?」宁昱凯一愣,没料到她会发现,但还是「嗯」一声,当作回答。「你今天出去,不是为了工作?」「撷羽……」不否认代表默认,冉撷羽扯了扯唇,笑得有些讽刺。「果然是一个谎就要用千万个谎来圆。」而她,生平最厌恶的就是谎言。宁昱凯无话可说,无论如何,他欺瞒她在先,她一直落泪,停不下来,却不愿意让自己露出伤心欲绝的表情,教他看着心疼。他宁可她大声责骂他、怨怪他,也不希望她如此压抑自己。「对不起……」「如果事情再来一次,我知道你还是会这么做。」宁昱凯无法否认,因为……那是事实。他太清楚自己的母亲做了多么过分的事,也许撷羽终其一生都无法原谅她,毕竟恨的力量总是比爱还要强烈,他没自信赢得过。这些,冉撷羽都知道,因为知道,才会这般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