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全部的经过。余舒觉得她无比接近真相,现在,恐怕大提点都没有她心里有数。“您分辨不出《玄女六壬书》是真是假,难道也分辨不出纯钧剑是真是假吗?”朱慕昭听出她话里一丝嘲讽,神色不变道:“早在六器殉葬之时,它们的秘密就被带进了宁真皇后的棺木中,司天监的确是保留有一些记载,却不完整。”“那云华所言,玄女书背面的圣祖遗训和《太骨神课》都是后来的皇帝擅自添加的,是真的吗?”“不错,玄女书背面的内容,都是用纯钧剑刻上的。”朱慕昭大大方方地承认了。余舒表情古怪道:“那在升云观的时候,云华质问你,你还装不知道。”这些老家伙真地一个比一个会演戏,把她骗的晕头转向,难辨真假。“我与他道不同,自是针锋相对。”朱慕昭甩了下袖子,往一旁走了几步,手指着地上长长的石圭凹槽,对她道:“你知道这是什么?”余舒摇头作不知。朱慕昭神秘地笑了笑,诱惑她道:“你想不想知道如何开启《玄女六壬书》?”余舒听到自己的心跳慢了半拍,然后猛地加速。“过来,我与你说说。”朱慕昭朝她招招手,根本不考虑她会拒绝,指着石圭凹槽兀自讲解起来——“这石圭上刻有十天干,十二地支。《太骨神课》上的头一句,就是‘无极生太极’,将天命太骨摆在这凹槽中,应对天干地支,就是无极而生,而后进行摆位,取数。简单来说,就是用《太骨神课》破解天命太骨,再用天命太骨上取得的‘数’,来解读《玄女六壬书》。六壬天书全篇总共两千九百一十六字,每一个字中都藏着奥秘,变化无穷……”这世上根本就没有一个易师,可以抗拒《玄女六壬书》的魅力。如果有,那他一定不是站在她现在这个神奇的地方。下午,余舒回到华珍园,仍觉得像是做梦一样,脚下虚浮。她总算是了解到为什么历代大提点都离不开《玄女六壬书》,那是因为掌握它,就等于掌握了命运。易师的最高境界是“知福祸,断生死”。《玄女六壬书》却可以让一个最没有天赋的易师变得无所不知。大到洪涝旱灾何时何地发生,小到隔壁老王家的母狗会下几只狗崽,天下万事万物,只要去算,就没有算不出的。它的唯一的不足,就是只能在五月初九这一天开启,且每次开启只能算到一纪之内的事情,一纪,就是十二年。而天命太骨则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地失去作用,最多百年就会化为乌有。这就说得通为什么往往一任大提点,算不出两任储君的人选。朱慕昭遇上百年更迭,又丢失了《玄女六壬书》,堪称史上最倒霉的一任大提点。余舒躺在床上冥思,听到外面的敲门声,是辛六他们回来了。她起来开门,辛六进屋就往她床上倒,一副累瘫的样子。“呼,我以为我要死了呢,莲房,快来给我揉揉肩膀。”余舒笑着跟了过去,伸手按住她肩膀,还没揉两下就听她唉唉直叫,“疼、疼死了,你轻点儿啊。”“去年我也是这样过来的,你忍忍吧。”说着又摁下去,力道一点没减。“嗷!”辛六猛地翻身躲过了她的魔爪,缩到床角:“算了算了,你饶了我吧。”她抱住枕头,可怜兮兮地望着她道:“早知道这么折腾,打死我都不来,今天在皇陵我差点晒晕过去,你闻闻,是不是一身的汗臭味儿。”余舒心说:你哪里知道我今天也去了皇陵,吓出一身汗来呢。两人说了一会儿话,余舒去给辛六倒水,回来她就躺在她床上打起呼噜,她没再叫醒她,给她脱了鞋子盖上薄被,摇摇头出去了。余舒来到院子里,就发现气氛不对,庭院的月亮门外面站着两个守卫,见她走到门口,便伸手将她拦下,虎着脸道:“姑娘请回吧,太子下令封了整座园子,不许擅自出入。”余舒心说糟糕,该不会是兆庆帝翘辫子了吧?于是好声好气地询问出了什么事,却没能问出一个字。她只好退回院中,先将太史书苑的几个学生都叫到一起,叮嘱他们不要往外跑。大家知道出了事,都很紧张,也不喊累不喊困了,全部聚在余舒的房里,忐忑不安地等着消息。这些世家子弟虽然中看不中用,但是在来之前肯定有长辈们面授玄机,所以在园子里一出事,才会这么紧张。就这样一直等到了半夜,门口的守卫不声不响地离开了,园中解禁,余舒想了想还是没有让他们出去,留在院子里等到膳房的太监送来吃食,塞了银子趁机打听出了一些事。只道是白天有刺客潜入皇上就寝的行宫,死了一个宫女,太子祭祖回来听闻此事,就下令封了园子,也不知有没有抓到刺客。总之这天晚上,华珍园人人自危,不知多少人彻夜未眠。祭祖大典结束后,先是皇上行宫遭了刺客,再后来太子赶回护驾,一夜过去,竟不知从哪儿冒出了兆庆帝病危的流言。天亮时分,行宫门外就跪了十几个大臣。朱慕昭心知再也藏不住了,看看身旁面容肃穆的太子,告知众人皇上昏迷已久。谁都听得懂,兆庆帝显然是时日无多了。众臣哀恸,有不少人当时就哭了起来,跪在地上朝着寝殿的方向磕头,眼看场面要乱,太子这时候站出来说道:“孤能体谅诸位卿家心痛,然父皇尚在昏睡,不宜打扰,你们先行退下,孤会代替你们留在这里,直到父皇转危为安。”众人这才在太子的劝服下纷纷离去,朱慕昭冷眼看着这这一幕,没有插足。等到人都散尽了,太子回头对他正色道:“父皇病危,我理当留在榻前尽孝,大提点身为父皇身边最为信重之人,不如同我一起留在华珍园,等候父皇清醒。”朱慕昭颔首:“殿下所言甚是。”于是当天,华珍园走了一大半人,太子和大提点却留了下来,守候兆庆帝榻前。。……余舒回程的时候和辛六坐在同一辆马车上,同车的几个少男少女全无来时的兴奋,都还沉浸在华珍园紧张又沉闷的气氛中,不能平静下来。回到京城,余舒换乘了马车回到司天监,在门前坐上自家的轿子,打道回府。一家人知道她今天回来,都等着她吃晚饭,北大厢的丫鬟备好了热水,她一回到院子里,几个人就围上来伺候她更衣沐浴。痛痛快快洗了个澡,余舒沾了枕头就睡过去,忘了问她不在家的这几天,出没出事。一觉睡到大清早,就被外面的嚷嚷声吵醒,她捂着额头坐起来,犯了起床气,压着嗓子喝斥道:“谁在外面吵吵!”回应她的是一嗓子大喊:“莲房,你快出来!”余舒皱起眉,她怎么听见是个男人的声音,一边披上衣服,一边往外走,推门就看见她院子里站着一堆人,被困在当中的正是刚才喊话的冯兆苗。芸豆忿忿地上前告状:“姑娘,这人好大胆,竟打伤了前院的护卫,闯了进来。”冯兆苗看到余舒,一把推开了拉扯他的护卫,急吼吼地冲她喊道:“你怎么还在睡,我都快急死了,薛相爷为了拉拢周业德,悄悄地给瑾寻妹妹订了亲,要将她嫁给周涅那个人面兽心的东西,今天就是她过门的日子,你快随我去劫了花轿,万万不能让她跳进火坑里,不然我们怎么对得起睿哥!”余舒一听这话,瞬间就醒神了,掉头就回房去了,不一会儿就换了一身轻便的衣裤出来,头发都没来得及梳理,在脑后盘了一个圆髻用发簪定住,脚下踩着一双短靴,一边跟着冯兆苗向外疾走,一边吩咐闻风跑到后院来的周虎——“去把陆鸿和徐青都给我找过来,让府里的护卫都到门前去,有刀的抄刀,没刀的捡棍子,牵我的马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