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江敏避到屏风后面,贺芳芝无暇多顾,先将余舒检查了一遍,好消息是她除了腿伤,身上只有几处擦伤而已,坏消息是她左腿小腿骨摔裂了,至少要养两个月才能下地行走。余舒听到他的诊断结果,心中窃喜,赵慧急地团团转,唯恐耽搁了她出嫁,她假装遗憾道地说:“我这样子,下个月是出不了门了,只能把婚期往后拖一拖。”倒霉有时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的。好像今天,她提出和夏江敏换马并非一时兴起,而是早有预谋,昨日她让安倍葵从出门偷摸了一包花椒粉,藏在袖子里准备骑马的时候撒出去,待马迷了眼睛,她就假装从马上摔下来,这样一来,就瞒过了大提点的耳目,就算整件事传到他耳朵里,他也只当她是无辜受累,不会疑心她故意耍花招。出人意料的是没等她拿出花椒粉,胯下的千里驹就突然发狂,冲着树林里狂奔而去,她急中生智,抱着头从马背上栽下来,掉进附近的草堆里,刚巧就摔断了腿。贺芳芝回房去拿跌打伤药,余小修主动请缨给余舒清理伤口,等到她换洗干净,敷了药上了夹板,眼看天色已晚,这个时候,夏江敏派去敬王府请太医的随从总算回来了,却没有带来太医。“回禀王妃,奴婢回到府里,到处找不见周太医,打听过后才知道,宫里皇后娘娘身体抱恙,今儿个一早就宣齐了太医院的人进宫会诊,咱们王爷也带着周太医进宫去了,到现在还没回府呢。”闻言,夏江敏沉下脸,心中已有猜测,到底没有表露出来,挥挥手让人出去了,然后就坐在屏风后头发呆。这番话,余舒一字不落地听见了,想了想,便寻个由头将赵慧和余小修都支开,让安倍葵在门口守着,这才唤出夏江敏说话。“明明,今天这事出的蹊跷,你心里怎么想的,不妨和我讲一讲,不要憋着回去和敬王斗气,中了别人的计。”夏江敏咬牙切齿道:“你当我真糊涂么,这有什么好想的?分明是有人嫌我挡了道,这才想出法儿来害我,若非你替我挡灾,今天从马上摔下来的是我,断手断脚都是轻的,最好是我摔死了,才如他们的愿呢!”才说瑞紫珠要进敬王府当侧妃,就有人对夏江敏这个明媒正娶的敬王妃暗下毒手,恰恰这一天瑞皇后召齐太医院会诊,世上哪儿有这么巧的事。是谁要对夏江敏不利,事情明摆着。余舒紧皱眉头,替夏江敏的处境感到担忧,夏江世家虽是南方豪门,可是鞭长莫及,不比忠勇伯爵府在朝中根基牢固,更有一位皇后坐镇。依那瑞紫珠的出身,做个正经的王妃都使得,如今却要做个侧妃,屈居于人下,忠勇伯爵府哪能甘心。他们瑞家怕是指望着再出一位皇后娘娘!“你冷静一下,先听我说,”余舒手指敲着发麻的膝盖,缓缓说道:“今天这回事,敬王肯定是不知情的,我说句话你别不爱听,敬王的城府之深。就算为了那个位置和瑞家连成一气。也绝不会让瑞家踩到他头顶上作威作福,你是皇上亲自给他选的王妃,单凭这一点。他无论如何都要保你平安。”夏江盈悄悄松了口气,脸上恢复了一些血色,余舒的话说到她心坎里去了,她不怕别的。就怕刘昙为了太子之位,默许别人加害于她。“所以你回去之后。无须对着敬王忍气吞声,就把今天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告知他,让他为你做主。你想啊,你那匹马是敬王送的。马夫也是你们王府的人,我们早上出门到事发,中途没有外人接近过那匹马。可是偏偏就出了事,这就说明有人已经把手伸到你们王府里去了。这样犯忌讳,敬王是不会姑息的,就算他不会因此和瑞家翻脸,心里也会记上一笔。你聪明些,别在敬王面前要强,只诉委屈,好叫他心中愧疚,才会对你更体贴。”“我知道了,”夏江敏点点头,回过神来看着她受伤的腿脚,目光闪闪,似有泪凝,被她咽了口气强忍回去,握住余舒的手道:“阿树,还好有你帮我,不然我真不知该和谁商量。”余舒看着她故作坚强的样子也不好受,她一向讲义气,何况夏江敏在她心中和姐妹一般无二,只怪她自身难保,不能替她出头。夏江敏又坐了一会儿,便动身回王府了。。……夜里,刘昙出宫,一回到王府就听管事禀报了王妃今日遇险之事,且不说他是惊是怒,匆匆赶到后院,夏江敏的院子里静悄悄的,他原以为她睡下了,进门后就察觉不对,屋子里冷冷清清的,床上空无一人,他转过头,就见窗畔月光下蜷缩着一条孤单的人影。“敏敏?”夏江敏闻声回头,看见刘昙,急忙垂头以袖遮面,却还是迟了一步被他看清她眼中泪花,于是大步上前,不由分说地托起她的下巴。“怎么哭了?”夏江敏摇摇头,伸手环住他的腰,将脸埋进他胸膛,闷声道:“我没哭,你看错了,我、我就是有些害怕。”感觉到她在发抖,刘昙有些心疼地轻拍着她的肩膀,安慰道:“白天的事我都知道了,敏敏别怕。”夏江敏低声哭诉:“明月是你送给我的马,我都舍不得骑它,今天头一回带它出来玩,不防就出了事,王爷,到底是什么人要害我?我想想就怕得要命,你没见莲房摔成什么样子,断了一条腿,到处都是血,太医迟迟未至,我也不知她会不会落下残障。我真不敢想,要不是她我今天会不会断手断脚,会不会再也见不到你了,王爷,我们两个以后都不要骑马了,好不好?”闻言,刘昙心头一阵冷一阵热,搂着她的手臂不由地收紧,沉默了片刻,方道:“是我安排不周,让你受委屈了。你放心,像今天这样的意外日后不会再发生了。”夏江敏咬紧嘴唇,止住哭声,哪怕她早有预料,他不会追究此事,却还是忍不住地为他的薄情感到心凉。为了争取太子之位,他不会和忠勇伯府翻脸,他需要皇后的支持,瑞家想必就是吃定了这一点,才敢对她出手吧。她说了谎,她不怕断手断脚,不怕再也见不到他,她怕的是今日她不明不白地死了,改日他就会含笑另娶新人。少了她,他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敬王,可是少了他,她就什么都不是了。“我受委屈不要紧,你一定要好好的。”夏江敏呢喃道。刘昙看不见她嘲讽的眼神,只觉得怀中的小女人太过懂事,让他又是愧疚又是怜惜,弯腰将她打横抱起送回床上,用棉被裹住了她冰凉的身躯,柔声道:“不要胡思乱想了,睡一觉就好了。”“我睡不着,莲房伤得那么重,我放心不下,王爷,你明天能让太医过去给她瞧瞧吗?”“好。”“我以后都不敢骑马了,可惜了你送我的千里驹。不如将它送去给莲房处置,不然我日后真没脸见她了。”“都依你,快睡吧。”夏江敏这才乖乖地闭上眼睛。刘昙等她呼吸平稳睡着之后悄悄离去,出了院子,就冷下脸,招来一名贴身侍卫,下令道:“将马房一干奴仆全都毒哑。扭断手脚丢到北山乱坟岗。”好一个瑞家。好一位皇后娘娘,他还没有当上太子,他们就先图谋起太子妃位。全然没将他看在眼里,可恶至极!这口气他先忍了,来日方长。余舒坠马的第二日,府上陆续来了两位太医问诊。一位是敬王府的周太医,另有一位却是稀客。大提点听闻她出了意外,特意使唤他的儿子来“探病”了。朱青珏见面没多寒暄,坐下后就拆了她腿上固定的木板丢到一旁,不顾余舒的反对。坚持让她擦洗掉贺芳芝先前敷的伤药,取出他自带的一盒乌七八黑的药膏给她涂上厚厚的一层,然后用薄纱缠起。最后叮嘱她:“不可沾水,不可下地。不可食用荤腥辛辣之物,我每七日来给你换一次药,至多四十九日后,保管你活蹦乱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