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相信我吗?次日,宁芳在一阵悠长地钟声里醒来。莫明的感觉,那钟声,仿佛是一种招唤,又是一种安慰。她知道昨夜自己太过随性了,却并不想压制,白日里的哭,需要夜里的笑声抚慰。给不幸找个出口,是自小便被妈妈教予的心得。自从来到这里,宁芳自认活的是比较宽心的。如果没什么其他的欲望可求,那么在哪里不都是活嘛,何况不是单为自己活着。素心挑了蚊帘,就见自己的主子皇后面容带笑、睁着双眸对着顶帐:“主子?醒了吗?”宁芳把着素心的手起了身,对着她一笑,见对方一脸不明,咯咯地笑出声来。“主子。”素心不免一恼,“大清早的就逗趣奴婢。”“呵呵,我喜欢你才逗逗你,别人我还不理呢。”一番半自半侍的着衣洗漱,素心在外间摆上了吃食。只见餐食虽比宫里少了些,样式却没怎么变。宁芳一想,反正是在外面,况且自己顶着皇后的冠子也不怕被人非议了去。“素心,你安排个可靠的婆子并大些的婢子,以后早上这顿就不在院子里做了,出去买些现成的,买足院子里所有人的份,反正是在外面,也给大家换换口味。外面的小吃也多些,换着吃也才有个渡假的意思,这院子里不少人都是天南海北来的,也给大家一个回味家乡的念想,你主子我也好搭个顺风尝尝鲜。银子就从我的年份里取,别少了大家的吃食。”素心答应着,自然也有耳顺的一听皇后这安排不禁心定了定。要知道昨晚皇后那出格的举动昨晚还好,今晨起来大家心里那么一想,不免提心吊胆加彷徨,主子嘛,总有出恩惠的时候,但跟着恩惠来的怕是招架不住的算计。没想到皇后昨晚那么一出,今早竟然还能乘了势头加倍施了恩,于是都不免更加欢快。没什么意思地吃着饭,宁芳见了外廊下的得得,突然想起了昨天吩咐他的事,于是罢了饭碗,把他叫上前来询问。“回主子,奴才连夜去寻了,在京外几里的庄上寻了两头来,已经连夜打车运了来,正置在外院的厨房外,听主子差用。”“嗯,可是有痘的?”如此云云,那小差办得得也是利索,纷纷给办到了,答话也轻快。于是牵了内院来。众人一看,尽是两头家养的牛,仔细一看身上还长着不干净的赖痘子。这种品相不好的畜生在宫里是绝对不得的,院子里侍侯的下人们不免疑惑主子这是哪一出,难道是好这口?就见皇后近了牛身,先拍了拍牛头,乐呵着叨念了几句,就像对着宠物狗似儿的,再弯了腰仔细观察那牛身上的痘子,并取了得得手里捧着的普通瓷盘上的小棍,那小棍不过一指长、十分之一宽,木制的一根根到像是宫里用的牙剔子,只在一头用了些棉花缠着。再见皇后用那带棉花一头认真的在牛痘子上取了些黄色的痘豇,再放回盘子里,如此这般取了五六根,才做罢。早有心细的婢子取了湿帕着来给了宁芳,宁芳见那小丫头不就是昨晚哭得较伤心的小婢子,不免冲着她笑了笑,到令人家不好意思起来。取了帕子净了手,在院子里安排好的椅子上坐罢,想了想说词,理了理院子里现在站着的人,也有十来名。“你们相不相信我?”众人不名她的用意,又有昨夜那份提心,小心着安静。只那素心并得得立了出来:“奴婢奴才相信主子。”他人见这两人表了志,身为奴才的怎能不相信主子,于是纷纷附和。宁芳叫起众人,想了想:“现在外面什么情况大家也是知道的,那痘症传得利害,十人里得了此病怕只有五六人可以活下来。我知道个可以治此病的偏方,但不敢保证对所有人都适用,所以今天备全了来试试。”众人听到这里,心里一噔,知是主子要拿他们试刀,怪不得昨日对他们这些下人这般好,当下不免心全冷了。宁芳可想不到他们那些心思,理了理思路继续:“此病是传染的,多是通过发病人出口的唾液。如今三阿哥被染上了,所以从今天开始,这个大宅子里所有的人都必须戴了我命人做好的口罩生活,说话就不必说了,连睡觉都需要戴着,这是对自己的保护,也是对他人的尊重,是人都有父母亲人,也要多为他人考虑。等会儿得得你就把东西取了发给大家。”“是,主子。”宁芳取了个棉棒,小心的不把上面的痘豇弄掉,再取了素心手里备着的镜子。得得虽然是根据皇后的吩咐准备了东西,却并不知道是做何用的?至于所说的相信不相信皇后,也不过是为了生存的心眼。今次听了皇后的说辞也明白今天无论如何也逃不了被用来给皇后做垫子的命运,没事还好,有事,也躲不过一死了。此时却见皇后主子取了那棒子就着镜子,尽然放进了主子自己的鼻孔里。“娘娘——”素心大喊着近身要帮主子取出那脏东西,却被宁芳一把推开了。宁芳站着吸了吸,确定那黄色的痘脓是真的在里面,才拍了拍素心:“别担心。”“可主子怎么能?”“我想的方法不一定可靠,当然要试了才知道。”“主子要试让奴婢来就好了,何必——”“我想的当然我来试,怎么能让你来。这法子我虽有七八成把握,但每个人的身体情况不同,也不是所有人都能管用的。”素心见主子思考着坐下了,再看了看那盘子,取了一支也照样做了。“素心你这是?”“主子,奴婢总是信主子的,既然主子想这法子是为了所有人好,奴婢又岂能让主子一个人孤单了去!不管如何,不管怎样,总有奴婢陪着您。”素心讲得真诚,声音里都透着颤动。宁芳不觉湿了眼眶,只紧紧握着素心的双手,仿若孤单的生命里寻到了相依的守伴。得得自手里的托盘中取了一根,照着也做了。此刻,他没想那么多,只知道,皇后主子是真的没存什么算计,自己心里那股子劲自发地随了素心,做了,再见皇后对着他笑,也觉得什么都值了,不再那么轻卑了。院子里的人都像着了魔似的跟着得得,那端着湿帕子的小婢尽是猥亵与被调戏西院与宁芳住的东院并排着,只隔着片竹林。今天有风,走过竹林时素心见主子被沙沙的竹涛的响声吸引,面泛悦色地看着头上漾起的涛海。真美呀,那自然的呼唤,仿佛亲密却一直与你躲猫猫的伙伴在风里对你轻语,对你欢笑。宁芳领着素心进了有两名带口罩的护卫站守的西院,院子里靠着墙站着三三两两的婢子并太监们,眼神空洞,面色苍白。三名太医坐在左侧殿内,或在焦虑地翻书,或脸孔疲乏地呆坐着。奴才们见带着白色不知名布帕掩住口的两人进了来,辨认了许久,才认出是谁,皆闪过一丝不解:所有人都恨不得躲得远远的,怎么这两位还到这里来,不怕被传了病?这念头也就一闪而过,众人死呆呆地集到院子里,无声无息地给宁芳行了个礼,也就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