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梁峰赞道,“有了此物,众卿当能依时作息。”其实没有这大钟,在皇宫里上下班的公务员,也没人敢迟到。不过天子下令,总是要有点深意嘛。这钟,可不就是为了督促百官勤政守时?顿时,身边人尽数称颂天子圣明。祖台之赶忙道:“还请陛下赐名。”梁峰想了想:“就叫开明台吧。开明之象,在勤在实。”这名字起的俗套,但是金口玉言,谁敢不赞?没理会汹涌如潮的马屁,梁峰转过头来,对一旁的刘俭道:“也可在钦天监修一座天文台,重置浑仪。”有了千里镜,下一步就是天文望远镜了。虽然不知还要花多少年才能攻克难关,根基总要先砮实。刘俭立刻躬身:“谢陛下恩典。近日钦天监重改历法,明岁历日可提前两月定下!”“哦?”梁峰一抬眉,“如此甚好。此次历书,朕要刊印天下。让百姓皆知四时节气!”既然有了雕版印刷,又有配套的测算人员,卖皇历上自然也要赚上一笔。不过赚钱还是小事,这无疑也是宣布王朝正统的方式之一。试想若是雍州和江东也用上了大赵的历书,谁还敢说他不是天命所归?又把目光转回了钟楼,梁峰满意的点了点头。制科不日就要张榜,这东西应当能让入宫觐见的新科士子们,大开眼界吧?作者有话要说:梁少说的仪器是宋代苏颂监制的水运仪象台,钟楼描绘也参照原型开明(2)今岁制科共有十二科,超过千人入试,取中一百三十八人。入选率着实不低。作为吏部左侍郎,温峤也早早得知了中榜名录。其中特奏科取中的三人,更是抢眼。这三人中有两人为县令,一人为郡长史,都是自并州制科入官。不过跟以往的寒门任卑官不同,只要考取特奏,台省亦可去也。加之从各地郡学到崇文馆,四品以下官宦,也可荫补一名子弟考试入学。未来必定有更多寒门士子,通过常科进入官场。若是再多几个进士出身的寒士,中枢的世家还能占据多少呢?况且还有那“不历州县,不拟台省”的新政。这一步步的改变,让北地世家警醒了起来。立国之初,恢复九品官人法的举动,看起来更像是权宜之计。就算有再多的世家子,因乡品得了清流起家官,不能进三省,又有何用处?而这些改变,对于任职吏部的温峤而言,更是敏感。在天子登基之后,原先并州六司中的司吏,一跃超过司户,成为六部之首。六品以下官员的任命、铨考,皆有吏部负责。这权职,足以惹人心动。偏偏吏部尚书乃是有从龙之功,且为太子开蒙的崔稷崔公乔。上党崔氏跟清河一脉无甚联系,乃是寒门。诸世家就算想疏通关系,对方也未必搭理。因此温峤这个吏部佐贰官,意义可就重大了。本就出自太原温氏,乃是并州最先投效天子的士族。又曾出任州郡,一路迁升,深得天子信重。如今不到三旬,就位列四品,实在是前途无量。凡举世家,谁能没几个姻亲,没几个故旧?温峤宅邸前,自是门庭若市。更有不少人频频怂恿,让他为世家大开方便之门。简直要把他置于火上。然而任人劝说,温峤始终未曾动念。只因他明白,北地留下来的士族,本就心思不齐。同为阀阅出身,温峤太清楚这些高门脾性。热衷荣华,把清贵挂在嘴上的世家不是没有,但是大多随前朝南下,蜗居江东。而留在北地的,不是家大业大,不惧胡虏的豪强。就是心思诡谲,投机取巧之辈。这些人,可以对坐谈玄,却不会把身家利益放在旁人身上。若有可能,在别人背上踩一脚恐怕更为痛快!而天子,应当也清楚他们的本性。不论是九品官人法,还是常科取士,都给了世家门路。界限早已画出,只要不越界,各凭本事,谁挣到便是谁的。而世家若真参与科考,会比寒门士子差吗?就像一釜温吞吞的水,把所有人煮在其中。或是逆流而上,或是沉尸釜底。若真有反意,去岁豫州陈氏是如何破坞灭族的?便是前车之鉴。自立为王,乃至割据一方的可能,越发渺茫。现在逃往南地,未免太迟。待在大赵,总是好过对匈奴称臣。这一环环,套的如此紧密。温峤有时忍不住会想,他这个吏部侍郎,是不是也天子暗中的手腕之一。想用他来钓出那些心怀不轨的逆党。也正因此,温峤才越发克己奉公。两朝为人,历经战乱,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当今天子,要远胜司马诸王。倘若愿做个醉生梦死之人,他早就渡江南下了。而待在大赵,无论出身如何,只要有才,还怕无处施展吗?等到他那幼子年满六岁,便送到崇文馆吧。长子可以恩荫袭爵,其他的子嗣,却要各凭本事。当年他家父叔六人便有“六龙”之称,他的子嗣,又怎会不如?何止是温峤,这次制科变革,也让不少人心中起了波澜。然而出言直谏的终是不多。前些日子还传来消息,江东又有民变,十数县府被破。更别提匈奴占据的地盘了,光是雍秦二地出逃的流民,就有数万之巨。简直民不聊生。天下虽大,安身的地方却也不多。还是家业和小命为重。没人反对,剩下的就是歌功颂德了。恩科取中的士子,也依例入宫陛见。立在东掖门外,孙璋只觉脊背见汗。自从知晓自己登了杏榜,且位列“文经邦国科”前三之后,他就亢奋的昼夜难眠。这可是恩科得中啊!就算不如常科,也能入朝为官。若是外放,起码也是县丞起家。放在几年前,恐怕做梦也不敢想!更妙的是,与他相交的另外三人,也尽数取中。除了邹谦名次稍逊外,陆淳和朱约考的都不差!以后他们四人,就是正经的“同年”。官场之中,也能相互照应。如此喜上加喜,怎能不让人兴奋难安?因而站在这掖门前,别说汗重湿衣了,孙璋的两腿都有些发软。恩科不比常科,没有三鼎甲之说,亦无法进殿奏对。但是能站太极殿外,一睹皇城壮伟,也是千载难逢的良机!“陛下有旨,宣新科秀才入宫面圣!”传旨的声音,自宫内遥遥而来,回荡不歇。常科及观置于身后,“三朝五门”中的中朝,尽数展现眼前。五德轮替,赵代晋,为火德,尚赤。面前那大殿,碧瓦赤柱,巍峨肃穆,犹若巨兽盘踞玉台之上。升殿的御阶延绵,尽作朱色,一阶一阶似无边际,融入殿中。太极殿前香炉吐雾,羽林森严,还有一座饰有日晷的锦楼,点缀其间。在这巨大宫宇的映衬下,百余新科秀才,简直渺如蝼蚁。待所有人都按照礼官交代,入列站定。宫廷乐师们,奏起了韶乐。孙璋的心跳变得更快了,连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声。这应当是天子升座吧?那九五之尊,就在眼前的大殿之中吗?然而心底再怎么激动,他也不敢抬头偷看天子卤薄。只是按照之前所学,随殿内百官一起,进趋稽首,山呼万岁。在“平身”的唱喝中,孙璋手足发颤,重新站直了身体。汗水已经淌到下颔,他却擦也不敢去擦。又等了一会儿工夫,一位手捧圣旨的老者走出了太极殿,立在丹陛之上,展开了诏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