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听闻卫协要来并州,他的入室弟子荀朂,也跟了过来,随侧侍奉。虽然也爱画,但是荀朂不同于卫协一心只有画的痴态。豫州现今大乱不休,颍川更是频遭兵祸。荀氏已经准备南迁,投靠新帝。但是颍川距离司州极近,世家也免不了狡兔三窟的打算。既然梁子熙已经占下三州地盘,成为一方诸侯。不在他身上下注,也是不妥。因而荀朂此来,也有打探的意思。不过荀朂其人旷达,对于并州的种种举措也没什么恶感。相反觉得此处生机勃勃,远胜于南地。因此连制科这样的新政,也不大排斥。现在反倒觉得荀氏当留下几支疏宗,投靠并州。但是想归想,最终还是要看家中长辈的意思。很快,荀朂也把这些俗务抛在脑后,跟老师谈起佛窟中的石塑。牛车徐徐,不慌不忙,背向人潮而去。作者有话要说:古代面食都叫饼,到了山西自然要吃刀削面啦~议论“听闻坊间已有人猜题了,真是奇哉!”人未到,声先至,一个清亮声音由远及近,传了过来。屋中两人同时抬头,有一人已经笑出声来:“符辰怎地来了?可是逃了公务?”“哪有此事!不过是来院中寻人,顺便拜访郭兄……”祖台之已经大步迈入门厅,见郭璞身边还有一人,不由一怔,连忙行礼道:“不知干兄也在,失敬失敬。”坐在郭璞身侧的,正是去岁才入求贤院的干宝。此人祖父干统乃是吴奋武将军、都亭侯,父亲却只做了个丹阳丞,不算是什么世家名门。不过他年少勤学,博览群书,文名在外,想来任个别驾之类的职位,还是可以的。当然,这是太平年月的打算。如今四处乱象,哪还有一步步升任的余暇?干宝自忖家乡大乱,难求安稳。又听闻并州书馆种种传闻,思量良久,终是来到了晋阳,当了一个院士。求贤院可不同于求知院,乃是正儿八经的选官之所,而且来往皆鸿儒,藏书之丰,不逊于洛阳太学。按照道理,干宝应当欢天喜地的扎进书堆,或是与同僚探讨经典,直到有朝一日进身为官。谁料没过多长时间,他便与郭璞这个求知院的“隐士”成了好友。更是通过郭璞,与葛洪建立了深厚友情。至于祖台之这个偶尔得见的司工参军,也算是点头之交。“祖参军见外了。”干宝温声道,“不知刚刚所言猜题,乃是何事?”这一句,便把气氛转了过来。祖台之也不是拘泥之人,笑着在两人身旁落座:“可不就是制科吗?竟然有人汇总了前几次的考题,做了个册子,说是能推断今科考题。一份也要买上千钱呢。”这话一出,郭璞和干宝都笑了。制科兴起才两年,一共考了三四次罢了,能总结出什么?而且那题目,在他们这种无书不读,过目不忘的天才看来,简直犹如儿戏。这么简单的考试还要猜题,实在是可笑。郭璞摇头:“怕是有人要上当。”“也说不定。”祖台之一哂,“至少明算一科,还是能看出点端倪的。《九章算术》谁没读过?旁的才是关键。”《九章算术》的注释版自刊行以后,已经成了算科必学之书。刚开制科的时候,还能靠基本功分个高下。现在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九章算术》不滚瓜烂熟,谁敢来考啊?想区分高下的,只能靠别的题目了。“读几本书,就能应试,才是制科之弊。”一旁干宝叹道。像他这种对数算根本没什么兴趣的,也读过《九章》、《周髀算经》等书。热衷的经史,更是读了不知多少。对于这种圈定考试范畴的制科,简直不屑一顾。“不过是选吏,何必计较。”郭璞倒是看得明白。真正博学的,不还在求贤、求知两院吗?制科并非现在选材的唯一方法,只是补益罢了。“也未必都是为吏。今岁世家多有疏宗参试,说不定以后会是何模样。”再怎么说,祖台之也是司工参军,乃刺史府六司要员。对于州内发展,了解的更为深刻。只是再怎么强调,这事跟面前两个学霸也不会有啥关系。郭璞莞尔:“不提俗务。我刚收到了稚川来书,十分有趣。符辰你快看看!”被岔开了话题,祖台之也不介怀,接过了郭璞递来的书信看了起来。葛洪如今还在邺城,也称得上一方大吏,但是并未放下曾经的爱好。造化观的研究,他一直有所关注,最近市面上出现的新型染料,就是造化观的研究成功之一。不过这次,他来信说的可不是这些,而是一些关于炼丹的新发现。除了药物配比外,还详述了一种从矿物中提炼硫精的办法。葛洪文字精妙,非常人能及,细细写来,简直看的人目眩神迷。祖台之不由赞道:“葛兄丹术大进啊!这硫精真的能从青矾中来吗?”这可就问道于盲了,郭璞和干宝虽然都喜阴阳五行之说,精通易理,但是炼丹非两人所长。“兴许能到造化观看看?”郭璞捻须道,“不过此乃末节。稚川在信中言,或可如《尔雅》般,做出个药典。”郭璞注释《尔雅》的时间不短了,虽然冷僻,但是见过他书稿的人,都赞叹有加。特别是他绘图阐明名物的方法,更是让所述之物一目了然。祖台之一怔:“这药典,有何用处?”“许多药草形状相近,但药理大异。若是用错,岂不害人性命。稚川见我绘图之法甚妙,才想到的注药一事。”郭璞解释道。祖台之这才听明白了,连连颔首:“葛兄此举,亦能造福百代啊!”并州的制科中,是有医科的。医学早就成了深入人心的学问。更何况谁没个父母妻眷?学点医术,也是大有裨益的事情。葛洪热衷炼丹,亲近药理,祖台之自然知晓,只是没想到他会有如此打算。世间药草万千,一一注释可不简单。“若真是著药典,也未必尽由稚川一人为之。”干宝插口道,“不如多找些编修,同著史一般协力而为,速度也会快上几分。”“这便要立项了啊。”这事上,郭璞可是行家,“不过此事让医院那群人知晓,定要鼎力支持。成书之后,说不好还能刊行天下呢。”并州如今的雕版印刷术,已经颇为成熟。但是能够印刷的书,数量依旧有限。实在是此事费时费力,一般人的财力远远无法支撑。而想要得到刺史府的支持,就必须投梁郡公所好。医科可是郡公一力推行。这样的选材,若是真能成功,未尝不是个值得流芳后世的巨著。听到这话,干宝目中也有了些艳羡。不论是求知院还是求贤院,谁不希望自己所著的书,能够广为流传呢?传抄是好,但是终归比不上刻印。只是他来到并州这么长时间,还没确定想要钻研的东西,实在比不上葛洪或者眼前的郭璞了。祖台之不是个做学问的料,更不在乎葛洪是不是又得了个可以传世的机会。听到这话,倒是想起了自己的来意:“对了,听闻又从洛阳送来批藏书,郭兄可寻到新书了吗?”洛阳太学、国子学被焚,损失的珍本数以万计。故而在收复洛阳之后,梁峰先下令整理洛阳的残书,运往并州。这些书,可是不少人的心头宝。求贤、求知两院,说不得也要争抢一番。郭璞仗着自己有立项,还是刺史府看重的项目,每次都能先于旁人挑上一挑。而他选取的大多是杂书,旁人也未必有兴趣。但是别人没兴趣,祖台之可是兴致勃勃,这不趁着外出办公,就找上门来了。郭璞哈哈一笑:“有是有,还有几本志怪呢。不过贤弟这次来晚了,要等令升读完再说。”祖台之讶道:“干兄也喜志怪?”他还以为喜欢这种东西的人,多是求知院里的呢。没想到干宝这个求贤院的,也喜欢此类杂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