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只听见后院有人笑声,说:“我来迟了,不曾迎接远客。”林黛玉心道,这王熙凤终于是出场了。书中将王熙凤的出场写得异常华美,待到王熙凤站到黛玉面前时,黛玉才发觉自己有点失神。王熙凤笑道:“妹妹看什么呢?看得如此出神?”黛玉慌忙道:“只看得姐姐通身气派,还以为画里走出来的呢。”王熙凤笑了几声,便拉着黛玉的手到贾母身边,对贾母说:“瞧瞧这张伶俐嘴,跟老祖宗一样巧。”贾母见黛玉有些尴尬,以为是害羞,便解围道:“这是你琏二嫂子。”“嫂子。”黛玉行了一礼。王熙凤对林黛玉见面就夸奖自己的容貌就对林黛玉存了好感,这女人啊,最喜欢别人夸奖自己的容貌。何况这个夸奖自己美貌的女子本身就是一个美人呢?王熙凤携着黛玉的手道:“妹妹有空就来找姐姐玩,想吃什么、想玩什么、想要什么,只管告诉姐姐,姐姐自然想办法帮你去寻。如果有婆子丫鬟不好,也只管告诉姐姐,看姐姐如何替你出气。”“瞧瞧这凤辣子,快放了你妹妹,她远道而来,可经不起你这般折腾。”贾母笑道。王熙凤听到贾母吩咐才放开黛玉,忙让黛玉坐了。她又问婆子们,“林姑娘的行李东西可搬进来了?带了几个人来?你们赶早打扫两间下房,让他们去歇歇。”听到要安置,王夫人连忙道:“媳妇还请老太君示下,林姑娘该如何安置?”贾母略微想了一会,见黛玉带的人也不少,虽然她极爱黛玉,但是这正院后的碧纱橱怕事不好安排,便道:“你看如何安排比较好?”王夫人起身道:“媳妇想,老太君院子后面不是有个小院么?那小院离媳妇的院子也近,有个什么事情,媳妇也好照应着。老太君看如何?”经王夫人这么一提,贾母喜道:“是了是了,我倒忘了我后面的那个小院子,亏你想得起来。”王夫人含笑不言,王熙凤笑道:“老祖宗快说说,那个院子有什么好的?”“那院子原本是我年轻时一个养花避暑的地方,后来人老了,也懒得动了,便不怎么收拾了。若说这贾府第一精致的地方,怕是这院子了。”贾母笑道。听贾母如此说,王熙凤故意道:“老祖宗真是偏心,这么好的地方也不让我去看看。”“你去了又不会收拾,我还担心我那些宝贝花儿呢。”贾母笑骂道,“你安排几个婆子好生归置下,再取些被褥帐子过去,好让你林妹妹今晚有个落脚的地方。”王熙凤行了个礼,便带着几个婆子丫鬟下去安排了。贾母见诸事已妥当,便命两个老嬷嬷带了黛玉去见两个母舅。时贾赦之妻邢氏忙亦起身,笑回道:“我带了外甥女过去,倒也便宜。”贾母笑道:“正是呢,你也去罢,不必过来了。”邢夫人答应了一声“是”字,遂带了黛玉与王夫人作辞,大家送至穿堂前。黛玉知道邢夫人素来不讨自己丈夫贾赦的喜欢,也不讨婆婆贾母的喜,而且自家媳妇王熙凤也不怎么喜欢她,在荣国府过得也是极为辛苦,虽为长房,却落得个住在东院不在正院的下场。不过林黛玉早就计划好了,这邢夫人断不能得罪,万一王夫人那边吃不开的话,这边好歹有个退路。虽然邢夫人没什么权势,但好歹长房媳妇的名头也能压上王夫人一截。在车上,黛玉笑道:“这是母亲大人早先备下的,一直没个机会给大舅妈。这里我就代先母了了这番心思吧。”黛玉将一个紫檀木盒递给了邢夫人。这木盒里装的是满满一盒的珍珠,这珍珠分为东珠与南珠,南珠虽贵重在市面常见,大户人家未必看得上。林黛玉所送那是东珠,这东珠本是进贡之物,市面上极为罕见。如若不是林如海在扬州当官,怕是一颗也寻不来。邢夫人将木盒拿在手上,打开一看,这满盒的珠光让她吃了一惊。虽然邢夫人的出身没有王夫人好,但也是大户小姐出来,眼光还是有的。邢夫人合上盖子,叹道:“你母亲是个会疼人的人,早先还在京城的时候,逢年过节就差人过来送礼。后来去了扬州,也屡屡来信嘘寒问暖的。唉,可惜。”林黛玉没有言语,只是默默听邢夫人念道。这邢夫人心中业已高看了黛玉不少。到了东院,林黛玉略一打量,心中暗道,这贾府还真是偏心。原本长房住在东院就已不妥,而这东院竟似贾府旧花园中隔断而来,几间房屋虽然堂皇,却有些陈旧。邢夫人并不知黛玉心思,携着她的手进了正房,一面使人去请贾赦。不一会就有丫鬟回道,“老爷说了:‘连日身上不好,见了姑娘彼此倒伤心,暂且不忍相见。劝姑娘不要伤心想家,跟着老太太和舅母,即同家里一样。姊妹们虽拙,大家一处伴着,亦可以解些烦闷。或有委屈之处,只管说得,不要外道才是。’”黛玉忙站起来,一一听了。再坐一刻,便告辞。邢夫人有些尴尬,“外甥女过来没看到大舅舅,是舅妈怠慢了。”黛玉听得邢夫人话中有些内情,但想来自己也不便打听,连忙劝慰道:“大舅妈不必在意,大舅舅想来也怕是外甥女触景伤情,待过些日子再来拜访舅舅舅妈。”邢夫人见黛玉如此说,心下也放下不少,便道:“想来今晚老太太会让你陪着吃饭,我这就不留你了,下次若有时间过来,舅妈再跟你一起吃饭。”黛玉连忙行礼称谢。告辞后,黛玉在几个婆子的带领下朝正院走去。正院轩昂壮丽,方显出贾府的气派。黛玉内心有些忐忑,无论如何也要给王夫人留下个好印象,得罪了这个“老太后”,自己在贾府的日子便难过了。正院正房是先皇御笔所提的“荣禧堂”,两侧的对联则是安东郡王,后来的义忠亲王所提的“座上珠玑昭日月,堂前黼黻焕烟霞”。黛玉心中惟有暗叹,这贾府是成也老千岁,败也老千岁。“姑娘这边请。”一个婆子笑道。“有劳妈妈了。”黛玉谢道。这王夫人的房间自然不是这正房,而是正房东边的三间耳房里。进了耳房,王夫人连忙起身拉着黛玉,“你舅舅今日斋戒去了,以后再见罢。只是有一句话嘱咐你:你三个姊妹倒都极好,以后一处念书认字学针线,或是偶一顽笑,都有尽让的。但我不放心的最是一件,我有一个孽根祸胎,是家里的‘混世魔王’。今日因庙里还愿去了,尚未回来,晚间你看见便知了。你只以后不要睬他,你这些姊妹都不敢沾惹他的。”黛玉知道王夫人说的是贾宝玉,也知道王夫人在试探自己对贾宝玉的心意。想来王夫人早已知道贾母想撮合自己与贾宝玉,便来看看自己的想法。林黛玉心中暗笑道,你们都当他是宝,我只当他是草。黛玉口上郑重道:“舅母的嘱咐,黛玉省得。这二表哥听说极是聪明,想来都是舅母教得好。”王夫人心中大喜,当妈妈的又有几个不喜欢别人夸自己儿子的。王夫人道:“唉,我倒希望他愚笨些,省得他成天想些奇奇怪怪的事情。”黛玉不愿多谈宝玉,免得王夫人误会自己对宝玉有什么想法。她拿出一翡翠匣子,“这是母亲大人早年备下要给舅妈的,请舅妈切勿推辞。”王夫人见盒子是上好的翡翠,便知盒中之物必是不凡。打开盒子,却是红灿灿,极是耀眼的红宝石。只是中土不常见此物,亏得王家早些年是接过驾的,自然有些见识。饶是如此,王夫人还是有些吃惊。“哎呀,这怕是那红宝石吧?”“这是暹罗国产的‘鸽血红’,乃番邦朝贡我天朝的物事。”黛玉道。王夫人赞叹道:“这果然是只有宫里才有的宝贝吧?快收回去,舅妈怎好意思收这么贵重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