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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2页(第1页)

众人有些疑惑地对望了一眼,程彻当先站起身,走到院门口向着街上张望,只看了一眼便急匆匆地回来了:“是昨晚那个瞎眼老丈,就是那个殷大状的爹!”易微不耐烦地撇了撇嘴,道:“他又闹什么啊?”沈忘有些恋恋不舍地放下了手中的?烧饼,略一净手便欲往门外去,柳七也?跟着站起身,低声道:“我随你同去,那老人身体过于肥胖,体质又虚弱,气?性偏极大?,我跟着去也?好有个照应。”见柳七都起来了,易微和?霍子谦也?不肯吃了,一帮人呼啦啦地往门口行去。殷老丈白发人送黑发人,此时着一身丧服,颤颤巍巍地拄着拐杖,独自一人对抗数名衙役,丝毫不落下风,甚至还颇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那几名衙役也?不敢碰他,只是好声好气?地将他围拢在中间,脸上露出无奈的?神色。“我要报官,把你们大?人叫出来!就那个……京城里来的?那个……叫什么来着?”殷老丈粗声大?气?地嚷着,引得来往行人纷纷侧目。“我们大?人正在用?膳,你要报官我们正常受理便是,无须劳烦大?人。”“我不管,他答应我的?,要把我儿择善从阎罗殿救回来!”殷老丈无神的?眼睛像蒙着羽絮的?玻璃珠,看上去让人心里发寒,众衙役都下意识地别?开头,不想与他对视。“你儿子死了便是死了,我们大?人怎么可能答应你这?么荒唐的?要求!”为首的?一名衙役不乐意了,他原先是济南卫千户彭敢手下的?一名兵丁,名叫花添彩,父亲是秀才,因此识得不少字。去年从货郎手里讨了本几乎翻烂的?《沈郎探幽录》,自此一发不可收拾,对沈忘崇拜非常。今年听说沈忘手底下缺人,第一个便找彭敢报名要来县衙帮忙。现在听这?殷老丈胡搅蛮缠,衙役花添彩心中不忿,音调自然拔高了些,正好让赶来的?沈忘听了个清楚。沈忘拍了拍衙役的?肩膀,温声道:“添彩,我的?确是答应了这?位殷老丈,会把他的?儿子殷大?状从阎王爷手中要回来。”花添彩差点儿被自己的?唾沫呛死,怔愣地看着出现在身后的?沈忘,却听沈忘信誓旦旦地胡诌道:“可阎王爷却对我说,无忧啊,这?位殷择善乃是寿终正寝,昨夜的?那场大?火是他命中该有的?定数,这?一无冤屈,二无宿怨,凭什么把他换回去呢?”殷老丈正倾着身子仔细聆听,闻听此言,摸索着抓住沈忘的?手,用?力地攥着,一叠声道:“谁说没有冤屈!大?人,你就跟阎王爷说,吾儿择善是被那贱皮子的?奸夫害死的?!阎王爷要收人,就把那奸夫和?贱皮子收了去,不要收我儿啊!”浑浊的?眼泪顺着眼角淌了下来,将胸前的?衣襟浸湿了一大?片,看上去可怜非常。可偏生他手劲极大?,攥得沈忘龇牙咧嘴,暗暗用?力往回抽着手。“殷老丈,阎王爷那儿的?规矩和?咱们这?儿一样,捉贼捉赃,捉奸成双,红口白牙的?冤枉人可是不行。”在程彻的?帮助下,沈忘终于把手抽了出来,轻轻揉搓着道。“大?人,我当然有证据!”殷老丈指着自己的?耳朵,声泪俱下道:“别?看我瞎了,可昨夜她是如何与奸夫谋划,害我儿性命,篡夺我家?产的?事情,我可是听得真真切切!”此言一出,围观的?衙役们尽皆哗然,沈忘与众人也?是面面相?觑。昨夜的?花市街大?火,大?家?都去出了一把子力气?,自然也?都见过那长得如女菩萨般端正高贵的?殷夫人。殷老丈这?番自曝家?丑的?发言,简直是将救公爹于水火的?殷夫人钉到了耻辱柱上。沈忘下意识地朝柳七看去,却见柳七也?正目光灼灼地盯着他,二人皆想得是同一件事,那便是殷大?状后脑上可疑的?创口。后脑是一个极其复杂而危险的?部位,也?正是因此,后脑受伤可大?可小。若是小,哪怕出了一滩子血也?只能算作皮肉伤,没有大?碍;可若是大?,哪怕一点儿创口都看不出来,但是枕骨骨折、脑内出血都是足于要人命的?伤势了,更遑论后脑水肿、神经受损等?更难以?察觉的?病症了。虽说这?殷老丈头脑不甚清晰,可既然他言之凿凿昨夜的?大?火有蹊跷,那衙门便有了深入查证的?义务。“既是如此,开堂审案!”衙役们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就找到了被告殷夫人。因为殷夫人早已就担心公爹的?安危而一路寻了来,被衙役们顺势请到了堂上。她柔顺地端正跪下,从怀中摸出一张饼,垂首道:“沈大?人,民妇的?公爹尚未用?早膳,老人体虚孱弱,可否让他吃点儿东西再?行问话?”沈忘点了点头,示意殷夫人将饼递给自己的?公爹,殷夫人赶紧用?手帕托着饼,恭恭敬敬地呈到殷老丈面前。这?殷老丈目不视物,此刻却又长了眼睛般稳准狠地一巴掌打在殷夫人的?手腕上,女子手腕一抖,好好一张大?饼掉在地上。“君子不食嗟来之食!谁知道你这?贱皮子给没给我下毒!”殷老丈中气?十足,倒是没有体虚孱弱的?样子。堂外围观听审的?百姓们却是不依了,叽叽喳喳的?议论怒骂声响成一片。沈忘却是没有拍惊堂木,只是微微抬眸,向堂外扫了一眼,吵嚷声瞬时就止住了,连院中的?蝉鸣都安静了下来。“堂下所跪何人!”“草民——殷万福!为吾儿殷择善喊冤!”“民妇——南菀,见过沈大?人。”南菀……怪不得邻居们都称呼她菀姑娘,沈忘心道。沈忘仔细打量了一下堂下跪着的?两人,先向殷老丈问道:“殷万福,你控告你的?儿媳南菀与奸夫合谋杀害你的?儿子殷择善,并觊觎你殷家?家?产,可有此事?”“没错!我听得真真切切!”“那你所言的?奸夫,又是何人?”殷万福愣了一下,浑浊的?双眼向左上方费力地瞟了瞟,方道:“我只是听到过他的?声音,并不知道那奸夫是谁……”“嘿,有意思了,听着了就算啊,那我还听着你老婆子和?隔壁老光棍调情呢!”“是真能作妖啊,我还以?为昨日里死了儿子发了癔症闹闹就算了,今天?倒好,闹到沈大?人这?儿了!”“可不是,就不该救他,跟他儿子一道烧死了倒还清净!”堂下又小声议论了起来,也?许是生怕沈忘再?看过来,这?次的?议论声比之前克制了许多,连带着让沈忘也?听清了身旁霍子谦的?小声嘟囔声:“污浊之地,偏生青莲,可悲可叹。”沈忘转头看向霍子谦,他手中的?湖笔停了,一滴浓墨顺着笔尖滴了下来,晕染了成一片起伏的?山水,而霍子谦的?双眸则静静的?凝望着堂下跪着的?南菀,温柔而满溢着怜悯。沈忘叹了口气?,对殷万福道:“既然你认准了自己听到了南菀与奸夫合谋之事,便当堂说来。只是仔细一点,公堂之上并非法?外之地,你若任意诽谤,本官也?决不饶你。”“草民知晓了,照实说就是,昨晚——”昨晚的?殷万福身子并不爽利,是以?早早就在卧房中歇下了,此时的?暑气?尚未退却,殷万福又肥硕异于常人,就愈发觉得酷热难耐,翻来覆去始终不得安寝。殷万福六旬上下便眼睛起了白翳,五年左右就再?也?看不见了,前些年发妻亡故,本就不愿动弹的?殷万福就更加孤僻乖戾起来。也?不知是不是病痛的?磋磨,近些日子连脑子也?越发的?不清楚了。自己的?独子殷择善娶得媳妇南菀,殷万福是不喜欢的?。毕竟,货郎家?的?丫头,如何配得起他日进?斗金的?儿子呢?他没亲眼见过南菀的?长相?,听邻居们议论,倒是生得如庙会上的?菩萨般端丽的?女子,可是冲着钱财来的?女子,长得再?好看又有什么用?呢?因此,殷万福便仗着自己的?老公爹的?身份,时时处处同南菀作对,她倒好,一声埋怨没有的?硬生生受了,可殷万福还是觉得不痛快,就像他屁股上长得那个脓疮般不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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