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先入门的是戈一。后来入门的是戈二。再后面依次是戈三、戈四、戈五……直到戈十一。少有人知道戈松香那十几个义子的“几”究竟是多少,但大部分人道听途说来的都是“一”。——戈十一实在是太有名了。年方十三,以男色,诱当朝王爷之长子杀妻弑父。妻死,弑父未遂,长子反被囚禁。其妻娘家乃当朝重臣,不依不饶,一状告到皇帝,言其管教不严,纵子行凶。无奈,王爷以“恶母教唆”为由,杀妻废子,方才算给出一个交代。至此,王爷大夫人一脉凋零,二夫人携子上位。据传小王爷曾为其母鸣冤,反复辩称教唆者乃一男宠,然其既讲不出姓名,又描不清面容,且除他之外无人见过此“男宠”,故而即便小王爷言之凿凿,仍被当做狡辩之杜撰,只为救其母脱罪。但后来,江湖上流出一种说法——那男宠确有其人,正是暗花楼戈松香,戈十七一柄短刀,半个晚上,足矣。——那一年,戈十七也十三,但比戈十一还要小上两个月。江湖只道戈十一,无处得晓戈十七。十一杀人不见血,十七阎罗也须避。后来十几年,随着戈松香的义子们逐渐成了气候,人们在戈十一之后又知道了戈十三,虽然他没有前辈那样香艳,却也是暗花楼中让人闻风丧胆的后起之秀。戈十七仍然默默无闻。没有人知道他杀过多少人,或者是否真的杀过人,不像戈十一和戈十三,偶尔还有目击者,代为绘声绘色通报江湖。有幸得见他身手的,都死了。戈松香一共有十九名义子,但在逼戈十七杀掉十八十九后,就不再收徒。戈十七是他锻造得最得意的一把刀,天真而残忍,知恩却无情。这世上不会再有【番外】戈十七(二)华栈,江湖人称“缈踪者”。此人擅易容,又使得一手好剑。据传其剑快若惊鸿,薄如蝉翼,中剑者往往尚未回神,即命丧黄泉,且伤口极浅,血痕轻淡,剑法之精妙已然登峰造极。然,只是据传。其一,华栈从不主动结怨,更是甚少杀人。【番外】戈十七(三)戈十七可以半年不说一句话,华栈的访客却可以半宿说不停。戈十七也不知道那人哪来那么多的事情可讲,大到江湖动荡,小到市井秘闻,间或还要吟上几句诗,作上几副对,猜上一些谜。华栈却听得兴味盎然。虽然他的神情仍淡淡的,可眸子里有光,透亮得就像月色下,白家山的雪。戈十七从无好奇,不喜秘闻,可那访客谈起这些的时候,模样太鲜活了,好几次戈十七都害怕他会说着说着忽然跳起来,要么舞蹈,要么舞剑,总之就是需要动一动才对。但又没有。那人就喝酒,喝得脸颊带红,眼泛桃花。戈十七想,自己也能看出一个人的春意了,真是可喜可贺。以后戈十一再投怀送抱未果愤而骂之的时候,他就可以底气十足地回应,我不是木头,我只是对你的“春意”没感觉。他喜欢看访客的“春意”,看着看着,似乎能感觉到和煦的风,吹开桃花朵朵。白家山真是太冷了,冷到他舍不得把眼睛从访客热气腾腾的脸上挪开。哦对,那人的名字是春谨然。戈十七经常在树上一藏就是一夜,有时为了踩点观察,有时为了伺机下手,今夜是后者。华栈这样的对象,必须一击致命,否则机会错过就错过了,再不会来。可直到天光微亮,春谨然微醺告别,戈十七都没有出手。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错过了机会,还是华栈真的一丝破绽都没露。这是一个奇异得近乎迷离的夜,他唯一记住的竟然只有春谨然的声音。带着点戏谑,带着点风流,带着点调皮,带着点温柔。华栈把人送下山,后只身返回,经过树下时抬头问:“要打一架吗?”戈十七摇头:“正面交手,我杀不掉你,何必白费力气。”华栈莞尔:“那为何不在之前出手,你明明有机会的。”戈十七愣了下,才道:“我不知他的深浅,万一他要为你报仇,我未必能全身而退。”华栈大笑,笑得前仰后合,酣畅淋漓。戈十七很少被惊到,但眼下,确实被惊到了。他不知道华栈忽然发了什么疯,更重要的是,他以为华栈不会这样让情绪恣意奔放。早在看见这个人的时候,戈十七就擅自把对方划到了与自己相似的范畴。他没办法想象自己乐得像随风摇曳的狗尾巴草,所以同样的情景放到华栈身上,也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你这番话应该在他走之前说的,我保证,他能拉着你痛饮三百杯。”乐够了,华栈又恢复了淡淡然,只是眼角眉梢,还挂着笑意,“那人最喜欢听夸奖,夸模样夸武功夸文采夸聪慧都行。”戈十七也不知道自己当时在想什么,他居然追问:“夸声音呢?”华栈饶有兴味地挑起眉毛,打量他,末了淡淡点头:“不错,新颖别致。”戈十七是被华栈送下山的。一个杀手,一个朋友,在华栈这里得到了相同的待遇。戈十七怀疑对方是个疯子。当然他不会说,只放在心里想。但华栈好像看出来了。山脚分别的时候他说,你能杀而未杀我,所以我们现在是朋友了。戈十七拒绝,他说,我还会来杀你。华栈微笑,随时恭候。戈十七知道,自己不会再来杀华栈了。这世间每有一个人死去,都会有仍然活着的人为他难过,戈十七看过太多了,但他唯独不想看见那样的春谨然。那人就该没心没肺地笑着,闹着,无赖着,风雅着。替这武林里所有麻木空洞尔虞我诈疲于奔命争权夺势的人,包括他自己,过另外一种求而不得的日子——简单纯粹,自在逍遥。作者有话要说:番外就只有戈十七的故事,不会很长,再几章就差不多啦~算是给喜欢十七的小伙伴们一个交代~~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