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云如盖,大雨如瀑般倾泻下来,苏诲伸手一抹,竟皆是殷虹血迹,登时大骇不能自持。
就在此时,却听见母亲慈爱之音,&ldo;诲儿,诲儿……&rdo;
&ldo;苏兄!苏兄!&rdo;
苏诲满头是汗地惊醒,却见刘缯帛抓着自己的肩,满面惶惑。
&ldo;不妨事的。&rdo;苏诲觉得面上有些潮,伸手想去拭,想起方才的噩梦,手不禁半途顿住。
刘缯帛又取出那方绣了豚仔的手巾,为他拭了面,&ldo;你方才是被魇住了罢。&rdo;
&ldo;是么?&rdo;苏诲笑得无比僵硬。
刘缯帛忧虑地看他眼,却不知从何安慰起,只好守在他身侧默然无语。
陋室一间,自是没有轩窗,苏诲不由哑着嗓子道,&ldo;几更天了?&rdo;
&ldo;刚过四更。&rdo;
苏诲双手抱膝,苦笑道,&ldo;把你惊醒了,过意不去。&rdo;
刘缯帛又递给他一杯水,苏诲看着手中陶碗,一时间心里五味杂陈。
&ldo;昨日或许我话说重了,对不住。&rdo;
苏诲摇头,&ldo;你是个古道热肠的好人,忠君爱民的举子,你并没说错做错什么,我诋毁君上,若是让旁人听了,把我扭送报官都是轻的。&rdo;
他语气极轻,面色虽然黯淡,与昨日怨愤相比,却是平和。
刘缯帛忍不住伸手握住他手,只觉冰凉刺骨。
&ldo;你怕是不知道,我与苏维刚好在五服上,按律例此刻我应是流徙岭南的,更不要提什么充没家财、永不录用。你可知为何我还能安坐于此,对你大放厥词?&rdo;
他神情恍惚,显是想起极其不堪回首之事,刘缯帛又是一阵后悔,话都哽在喉咙,不知如何开口才能让他好受些。
&ldo;先前我所说我母亲拼了一条命换我平安无事,确是真的。母亲在狱中投缳,以命投了封血书给澜沧长公主,这才换得圣上加恩,&rdo;苏诲惨淡道,&ldo;你所说的道理,我何尝不懂?士族看似清贵,实则藏污纳垢,从我自己府中就略见一斑。至于苏维涉入党争,里通外国,若当真属实,我无可辩驳,只是流徙,对我苏氏还是开了恩的。可我母亲有什么过错,我苏氏上下的女眷,襁褓里的婴儿,我那不知世事的侄儿又有何辜?
他越说越急,刘缯帛的手也越握越紧,不同于自小锦衣玉食的苏诲,刘缯帛的手密布伤痕,粗糙得很。
然而那手厚重温热,苏诲的心慢慢定了下来。
&ldo;我是怕了,怕世人冷眼,怕天家无情,怕仕途险恶,更怕我自己即使费尽全力,因是苏氏余孽,却还是一辈子出不了头,白白沦为他人笑柄……&rdo;苏诲又自顾自笑了出来,&ldo;世人谄媚我家世,赞我一声神童,可我却知自己的斤两。若是能同那方仲永般还能做回农夫,吟啸林泉,倒也算得上善终。&rdo;
&ldo;我却始终为你可惜。&rdo;刘缯帛低声道。
苏诲看他,&ldo;出身困苦却依旧心有生民,贫寒至此却始终毫无怨怼,萍水相逢却不吝施以援手,志向气度我都不如你,故而你不必为我可惜……你便专心温书,他日做个为民请命的好官,也算还了我的夙愿了。&rdo;
刘缯帛也不再劝,只拍拍他肩膀。
鸡鸣四起,天亮了。
苏诲看着刘缯帛起身,先取了水桶去井边挑水,再煮上一大锅小米粥,紧接着去后院将鸡从鸡笼里放出,又浇了菜园。
一切忙完之后,再回灶前,将白菘细细切碎蒸了,最后撒些盐花葱油。
他忙着的时候,刘母也已起身,将昨夜的绣活整整齐齐地码好,放在一个竹篮里,然后坐在窗边,细细将一会要用的各色丝线棉线分门别类放好。
待到刘绮罗起身,已经是卯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