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昊倒是个行动派,一路护送他们漂回东海之滨,两日的行程,返回只用了三个时辰。众人不知道少昊是走了捷径,还是施了什么法,但对于“东海是他的地界”这件事,有了更深刻的认知。抵达东海之滨时,已是日暮。踩在柔软的沙子上,让漂泊了许久的伙伴们有了一种脚踏实地的安心感。少昊不久之前已同他们道别,最后这段路他们独自漂行,靠岸的地方有些偏僻,但仍遇见一个沿着岸边捡贝类的村民,对方看看他们乘坐的“木片”,再看看他们,终于在瞅见小白狼的时候惊慌而逃。众人有些过意不去,但眼下有更重要的事情。远离海岸的一块岩石背后。谭云山终于向等待多时的伙伴公布自己的收获:“除避水丹外,还有水行之法。”既灵在回程中已经参悟几分,故而毫不意外,直接道:“找南钰?”谭云山:“嗯,既然有法,就一定找得到。”既灵:“但少昊说我们就算知道了也是空谈。”谭云山:“他说的是‘凡间’一切人、妖、兽都不行。”既灵:“这法藏在九天仙界?”谭云山:“或者说,我们只有进到九天仙界里,才能习得此法。”白流双:“……刚才少昊说这些了吗?”冯不羁:“没有,但我们谭二少可以由一推二由二推三由三推万物。”谭云山是真的没问出水行之法所以退而求其次,还是一早就料到少昊不会说,故意锲而不舍旁敲侧击只为获得更多线索?冯不羁不知道。他唯一知道的是,谭家二少的坑,至今未有躲过者。南钰感觉自己现在就是个跑腿的,底下伙伴一唤,他就要应,一给任务,他就得照办,这上仙当得真是心酸。水行之法在九天仙界,而且很可能是必须亲自进入九天仙界才能习得的——这是伙伴交过来的线索。南钰拿着这两句话,望着茫茫九天,心下苍凉。伙伴有困难找他,他有困难自然只能找师父。郑驳老见到这不争气的徒弟也是惆怅:“我让你离这最后一个妖兽远一点,你倒好,比先前还热心,怎么,真要带那几个人进九天仙界?”他压低声音,“你不要命了!”南钰印象里,自家师父近百年来就没拿仙规仙律当过事,对着天帝都能放浪顽劣的师父因为自己的事情,忧心成这样,让他心里一阵暖流。但——“师父,我只是想让你帮我分析这两句话的线索,什么带人进九天一类我压根没想过,”他疲惫地叹口气,“咱俩到底谁太热心啊!”郑驳老愣了下,眉毛胡子底下破天荒流露出一丝尴尬:“你没想这些?”南钰扶额:“我现在两眼一抹黑,什么都还没搞清呢。”郑驳老有点后悔自己的话多。然而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况且徒弟本来也是求教的,虽不喜徒弟和这件事牵连太深,但也不愿意让南钰失望。师者,不易啊。南钰没听懂自家师父在那嘀嘀咕咕感慨啥呢,好在没神叨太久,就收到了有用的——“如果少昊真是这么说的,那我和谭云山的想法一样,避水丹并非唯一的水行之法,还有比它更有效更长久的,而且并不是类似避水丹那样可以转赠的药品、物件,而是必须亲自进入九天仙界才能获得。”“可是连您都没听过,我还能去哪里寻法?”南钰为难地抓抓头,小声道,“总不能又闯仙志阁吧,上次要没有珞宓,我八成就有去无回了。”“连在不在那里你都不知道,就想贸然去闯?”郑驳老不求多,自家这蠢徒弟要能有下面那个敢给少昊挖坑的谭云山一半的心眼,他都能睡着乐醒,“你都提到珞宓了,就不能再往她身上多琢磨琢磨?”南钰听话地苦思片刻,恍然大悟:“师父,你是让我……”说到半截又不太有底气,怕再次猜错被嫌弃,可怜兮兮放低声音,“直接问珞宓?”郑驳老点头,总算有丝欣慰:“少昊生来就可在水中穿行,但旁人可不是,天帝、帝后皆不能。他说这是九天不传之秘,那你觉得这“不传”里会包括他的爹娘和兄弟姊妹吗?”这哪里还用问。“我这就去找珞宓,”南钰立刻起身,“她一心希望谭云山快点成仙,不会不帮这个忙。”“忙是会帮的,”郑驳老捋了捋胡子,幽幽道,“就是你得替谭云山好好哄一下人家。”离开庚辰宫时,南钰没能完全理解自家师父的提点,直到在羽瑶宫前吃了闭门羹。“和羽瑶上仙说了是我找她吗?尘华上仙。”南钰生怕仙婢不认识自己,没传达清楚。仙婢好声好语回:“先前的确没说清楚,只说有位上仙来找,羽瑶上仙原是让请的,后来我又补了您的名号,羽瑶上仙就怎么都不肯见了。”南钰:“……”至此,他终于领悟了师父说的“替谭云山好好哄一下”。【烦劳转告羽瑶上仙,她助我成仙,这情我领,害我伙伴,我当她是冲动初犯,但——如果还有下一次,别怪我新账旧账一起算。】狠话是谭云山讲的,但他不怪谭云山,他只想问自己师父,这种摆明会结仇的话就不能中途截下,非要给珞宓如实传达吗!!!都到宫门前了,自然不能走,何况这是唯一的突破口。南钰也不为难仙婢,只站在宫门口的树下,迎仙风而立,身姿傲然,摆明要等到地老天荒。一个时辰之后。羽瑶宫毫无动静。两个时辰之后。羽瑶宫毫无动静。三个时辰之后。南钰等不了了,再过一个时辰,会有被贬谪的仙被送至思凡桥,届时他这个尘水上仙不在,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悲伤一叹,南钰终是放弃,隔空取来临走前再度敲宫门,同前来的相应的仙婢道:“‘尘水遇险阻,言覃盼佳音’,麻烦姑娘将此两句代为转告羽瑶上仙。”确定仙婢记下了,他又道,“明日我还会来的。”总不能等了三个时辰连自己来干嘛都没说明吧,至少留个话头,明日也好继续。南钰想得很好,故而留言完毕,潇洒而去。走出不过百来步,连羽瑶宫的范围都没彻底离开,甚至还不能御剑呢,仙婢已追上了,一脸庆幸道:“多亏上仙没走远。”南钰不明所以:“怎么了?”仙婢气喘吁吁道:“羽瑶上仙请您速速入宫。”……早知谭云山这么有用他何必白白吹了三个时辰的风啊!!!打动珞宓的自然不是谭云山,而是“谭云山有难”,这会儿南钰已经毫不怀疑珞宓对谭云山的心意了。姑娘家,使小性是一回事,若喜欢的人真遇了险,那便什么面子都顾不得了。“遇上什么了?谭云山现在还好吗?你怎么不下去帮他啊!”屏退仙婢后,珞宓立刻连珠炮似的问。南钰挺喜欢跳过寒暄有事说事的明快,尽量忽略无礼控诉,直截了当道:“他落海中毒了,不过不用担心,已经无恙,只是船毁了,再出不了海,可是妖兽就在东海之中。”“无恙”两个字让珞宓心神稍定,然后那一丝不甘和怨怼就悄悄冒了头:“不是说我再插手新账旧账一起算吗,那还来求我干嘛。”南钰知道珞宓误会了自己此番前来是受谭云山所托,不过眼下这情况也只能将错就错:“他只是希望上仙不要再动他的伙伴,他也说了助他成仙的情,他领。”珞宓咬咬嘴唇,忿忿道:“什么伙伴,不过一个不相干的,能陪着走这一遭尘水都是她的福气,等长乐……谭云山成仙了,她连他的衣角都摸不到!”南钰心里闷,又碍于有求于人,不得发作。幸亏谭云山没有心,南钰想,否则一展望来日他成仙后和珞宓的“再续前缘”,哪怕有一丝丝“两情相悦”的可能,他都要吐血。说了两句气话之后,珞宓心里终于舒坦些,这才想起南钰先前的话:“最后一只上古妖兽在东海?”南钰不知道她是忘了“需要假装不知情”,还是觉得眼下这种情况大家心照不宣,也就不用遮掩了,总之他半点情绪没露,只顺着问题回答:“是的,就在东海之中,所以想来求教水行之法。”珞宓抿紧嘴唇,凝望南钰,终于觉出一丝不对。避水丹在九天仙界不算什么秘密,南钰显然不是来求教这个的。“你怎么知道有水行之法?”她警惕地问。珞宓再娇纵任性,也是天帝之女,脑子不说多聪颖,却也绝不愚钝。南钰沉吟再三,还是将东海之事道来,包括遇见苍渤上仙的经过。当然谭云山挖坑的事情他没讲,话里话外这都是苍渤上仙无意中泄露的线索。珞宓没想到他们已经遇过自己二哥了,讶异之余,也觉庆幸。若在平时,他二哥不会这样粗心,稍一想想便能品出这其中的蹊跷——哪有修行者千里迢迢就为找一只妖兽的,世人修行皆随机缘,如此有针对性的捉妖,甚至告知了妖不在东海,还要去,怎么想都有问题。好在他那个情种二哥一门心思都放在那条海蛇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