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默了片刻,仿佛在回忆那段短暂而美好的日子,慢慢地,憔悴的面孔浮上一丝绝望的悲恸:“是我杀了他。你上次说的没错,我已经控制不了我自己,遑论控制自己手里的刀。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疯子拥有了我部分的情绪,但他无法甄别这种情绪的真实性,只会忠实地执行它,用死亡来执行。他将那支皱巴巴的烟架在烟灰缸上:“如果那天我没有和他吵架,如果吵架之后我没有见到疯子,也许一切都会不一样了吧……可是太晚了,他一夜未归,我赶到养殖场的时候,已经太晚了。疯子打了他一夜,把他丢在猪栏里,我见到他的时候,只来得及和他说最后一句话。”“他对我说,‘别哭’。”审讯室里陷入漫长的沉默,王浩一动不动地坐在那儿,眼神冷冽地看着自己被拷在桌面上的双手,仿佛那上面沾满了某些让他不寒而栗的东西,比如爱人的鲜血。良久,“啪”一声,宗铭打着了打火机:“他不知道你有这项能力,对吗?他不知道自己遭受的一切和你相关。”“是的。”“那他是幸运的。”宗铭说,“到临死,他都在爱你。”王浩哽咽了一下,将脸埋在手心里,喉咙里发出气息摩擦的嘶哑的声音。宗铭忽然感觉四周有点闷热,四下看看,脑子里有一根看不见的弦下意识绷紧了——潜意识告诉他似乎有什么危险的东西正在蔓延。是王浩吗?宗铭拍了拍他的肩膀,将水瓶递给他。王浩喝了口水,好像也感受到了那种压抑的闷热,扯了扯自己的衣领,哑声道:“你曾经问我,从哪里得到了这项能力,如果可能,我宁愿自己到现在都是个无法在公开场合说话的哑巴……”他咳嗽了几声,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伸手去拿烟盒,手却不受控制地抖了起来:“那是快上大二的时候,我正在接受s1e15三年约忙乱。急救医生匆匆赶到,正式宣布了王浩的死亡,死因或为哮喘,具体要等法医进一步确认。鉴证人员来了,开始给现场拍照、取证……然后有人推了担架进来,将王浩的尸体用白布盖起,抬了出去。白小雷去而复返,叫人封锁现场,彻查所有接近过审讯室的人。熙熙攘攘之中,宗铭始终坐在王浩坐过的位子上,低眉敛目,仿佛在思考什么。李维斯站在他旁边,几乎能听到他思维快速运转的,如齿轮摩擦般的声音。良久,宗铭忽然动了一下,看着门对面的那堵墙,问白小雷:“后面是什么地方?”“滨河路,一家咖啡厅,一家古玩店。”白小雷道,“怎么,您怀疑有人在外部杀死了王浩?”宗铭若有所思,再次扫过那面墙,却摇了摇头:“不,我只是随口问问。对了,从昨天到刚才,王浩都接触过哪些人?”白小雷想了想:“除了我,还有三名刑警,三名记录员——我叫人三班轮流审问他——再有就是您了。”宗铭点头,道:“刚才的监控给我一个备份,原件封存,稍后局里会有人来取。”这是超自然案件的老规矩了,白小雷亲自去拷贝了录像,将一个公安内部加密的闪盘交给宗铭,并和他做了交接手续。“要录口供吗?”宗铭问。白小雷摇头,拿出一张写好的记录,道:“审讯过程都有记录,您签个字就行,不用另录口供了。”宗铭拿过来,以他非人类的速度浏览了一遍,在下面签上自己的名字,道:“那我不打扰你办案了,先回家去,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我随叫随到。最近我都住在石湖农场。”白小雷应了,宗铭站起身来,离开之前再次观察了那堵墙壁,甚至伸手在上面摸了一把,然后对李维斯说:“走吧,回家。”正午已过,天上又淅淅沥沥飘起了雨丝,李维斯将车子开出石湖镇,拐上去往石湖农场的省道。宗铭靠在座椅靠背上,看着窗外连绵的群山,眼神沉郁,大概还在思考王浩突兀的死亡。“你为什么看那面墙?”李维斯忽然问。“唔?”宗铭扭头,“什么墙?”“派出所和咖啡厅相邻的那面墙。”李维斯说,“你看了好几次,最后还用手摸过。你是不是怀疑墙那面有人对王浩动了手,用隔山打牛神功之类的功夫把他给杀了?”宗铭皱眉道:“你的脑洞怎么总是这么大?要我用超能力帮你堵上吗?”李维斯警惕地看了看他:“你又想闪我了吗?”宗铭哂笑道:“闪什么闪,我又不是黑衣人。”李维斯道:“说正经的,你怀疑没有?我建议你怀疑一下吧,因为我看见那个人了。”宗铭一怔:“你说什么?你看见谁了?”“一个男的。”李维斯回忆着道,“四十来岁,路人脸,穿得像个房屋中介,或者律师什么的。”“等等。”宗铭坐起身来,正色道,“你到底看见谁了?你给我从头说,任何细节都不要漏掉。”李维斯整理了一下思路,将整件事给他叙述了一遍:“我之所以怀疑他,一个是他选的位子不合常理,一个是我感受到了你说的那种脑部震颤。后来我反推了一下,那段时间正好是王浩‘哮喘’发作之前。这么多的巧合撞在一起,我觉得他值得怀疑。”宗铭一扫之前晦暗的神色,整个人都振作了起来,问李维斯:“你记下他的特征了吗?”“差不多吧,为了看清他,我特意撞了他一下。”宗铭长长松了口气,“啪”一下拍在他肩膀上:“回家你给我把他画出来。你真是我的福星,我都想真跟你结婚了!”李维斯打了个哆嗦。宗铭立刻又给他顺毛:“我随口说说的,我很直的。”李维斯下眼睑抖了抖,道:“我比你直。”两个直男认真对视,同时t到了对方垂直于地表面的性取向,默契地扭过头去,一个继续开车,一个继续看外面的风景。临到家门口的时候,宗铭忽然问:“这么重要的线索,你在派出所为什么不说?”李维斯反问:“你摸墙摸了那么半天,你怎么不说?”两人再次对视,同时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回到家已经是下午两点多了,李维斯一进门就被巴顿扑了个趔趄,这才想起来早上走的时候没有给它放狗粮。一想“狗粮”二字,自己的肚子也咕咕叫了起来,对宗铭道:“你想吃什么?我先去弄点儿饭。”宗铭马上道:“不不,你去做画像,我来做饭。”李维斯顿时感觉自己在这个家里的地位上升了不少——户主大人亲自要求给他做饭了!果然男人还是要有自己的价值啊!“行,我回房间去画,画好了下来找你!”李维斯三步并作两步跑回房间,打开笔记本电脑开始画人像。略显平淡的眉毛,窄而挺直的鼻子,微微泛着点深棕色的眼珠……印象最深刻的是他的嘴巴,右下方有一个细小的黑痣。惟妙惟肖的面孔渐渐出现在画布上,李维斯退后一点细看自己的“作品”,那种恍惚的感觉又来了,眼前的人仿佛变成了一个具象化的存在,连他身上那种似有似无的奇怪的气味,都像是萦绕在鼻端。我见过他!一道光仿佛雷电照亮了他的脑海,李维斯闭上眼睛甩甩头,再睁开的时候,脑子里像是有一道锁被解开了,封存在暗黑之地的记忆仿佛开闸的洪水,轰然淹没了他的思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