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碰直男。“这点做人的底线还是有的,不沾。”……强尼吴两手一摊,做出个“wow”的口型:“你确定啦?又没有睡过,你连他是直的弯的都确认了?”“我操我连这个还看不出来?”裴琰眼眶略微发红,“很容易试出来,我没那么智商低。”“哦——你当初看出我啦?”强尼吴扁着嘴。“大爸爸!我喊你爸爸!!”裴琰绷不住笑出声,嫌弃地说,“我不感性趣的人,我看不出来。”强尼吴做个夸张表情:“所以喽?”裴琰低声道:“他跟你又不一样,我觉得他挺正经的。”他又顺嘴问了一句:“你跟你那个建筑师男朋友,分了好几次吧?现在怎么着?”强尼吴脸上透出千帆过尽之后的明智与包容:“现在还好,玩儿也都玩儿够了,折腾到这么大岁数,都懒得出轨,谁不想要稳定啦……过两星期我飞去台北见他,再过两个星期他飞过来见我。也许过几天,突然想要结婚了,就去美国结婚喽。”“……”“真好。”裴琰甩给对方一记单身狗才有的狠辣眼神,“祝你和你的建筑师白头偕老,将来死在一起,两堆肉体埋到一个坑里。”强尼吴愤慨地拿起沙发靠垫扔到他脸上!裴琰抱着沙发靠垫蹿进卧室,浴巾掉在地上。他一脚踢上门,光着屁股扑进大床,脸深深地埋在靠垫里……第二天,剧组相关人员陆续赶到圣地亚哥,再搭乘船只上岛。他们去的是美墨边境太平洋上一处风景胜地,进行外景的实地拍摄。岛屿四面被海天环绕,海鸟纷飞。临上船时,站在码头上吹风,裴琰还在接电话、打电话。然后,其他人就看见他踩着一双夹脚拖鞋,迈开腿一阵风似的跑到庄啸那边。裴琰拉过庄啸,小声说:“那位专家说,伤员有很明显的肌肉知觉反应,手和腿能自己动。”“真的假的?”庄啸都觉着难以置信,“能自己动?不用别人扳着腿?”裴琰眼底有几分欢欣鼓舞:“等拍完戏回去看看呗,至少比从前有进步吧……说是手总是喜欢攥紧了拳头抽着动,脚后跟会蹭。”“本来就是打格斗和拳击的,下意识在攥拳头吧,也许能醒。”庄啸看着他,也闪烁一些光彩。两人凑头说悄悄话。裴琰请了大夫给伤员治病这事,庄啸都没有跟庄家班小弟透露。裴琰笑容开心,心里涌出许多复杂滋味。他感激庄啸能给他这么个机会,做一件让良心稍稍安定的好事。他们等的这趟船来了。裴琰大步跳进船舱,姿态很是耍帅,衬衫下摆在风中狂飘,大短裤被吹得前面鼓起来一块,很可笑。庄啸戴了一顶宽沿大草帽,草帽猛地就被海风掳走。庄啸反应很快,在帽子飞走之前就一把抓住,给抓回来了!两人在刺目的阳光下都戴着墨镜,视线相碰,隔着深蓝和深褐色镜片,都好像看到对方眼里的光彩。裴琰一开始跟一群美国佬笑闹闲扯,不一会儿脸色就不好了。风高浪急,他扒着座位旁边的舷舱板子,抵御剧烈的颠簸。“不行了?”庄啸问他。“晕。”裴琰一脸不舒服。“你晕船?”庄啸问。“这船也太破了,不是旅游观光船吧?就是个渔船……”裴琰说。“就是渔船,当地人出海围网打渔的。”庄啸说,“你原来也有这么不行的时候?”“操……”裴琰难受得往海里做了个干呕的表情。庄啸从背包里掏出晕船贴,还有一副防晕腕带。裴琰皱眉:“这不是护腕么?这玩意儿能防晕?!”庄啸说:“管用,试试——反正你已经晕了!”庄啸然后掀开他衬衫,给他贴肚脐,裴琰迅速捂住自己腹肌,不给对方看。“手拿开,你不要贴啊?”庄啸瞅他。裴琰说:“你给我,我自己贴。”“脸都白了,手都抖了,你找得准自己肚脐在哪?”庄啸看着他,笑容也是开心的模样。“别闹,我找得准!……你给我!”裴琰不明所谓地有点儿焦躁,就是不给对方碰他的腹肌和肚脐。他自己贴上了晕船贴,整理好衬衫,把脸别过去看海面波澜壮阔的风景,吹海风,视线捕捉海鸟的身姿。庄啸的手指摸到他八块腹肌不知哪一块了,迅速点燃了一整块大陆,火烧连营。皮肤“轰”得就热起来,幸亏大短裤被海风吹得撑起来了,鼓鼓囊囊的,他浑身各处都不对了……庄啸好像还跟他说,热带岛屿上各种虫子蚊子特别多,泰国青草膏好用,然后塞给他一瓶没开封的。特意帮他带的,就知道他稀里马虎忘了准备。裴琰迅速接过青草膏,手指避免碰到对方的手,匆匆说了句“谢谢。”……还不止是蚊虫多,这个季节上岛,太热了。剧本里就是要拍汗流浃背的打戏,又有水中战斗的桥段。假若过了这个季节,太平洋的海水就会急速降温变冷,就没法下水了。一上岛,没干几天活儿,各个组就中暑躺下好几位。肥查打了赤膊,腆着肥壮的身躯,肩膀都晒脱皮了,站在船头甲板上指挥着,拿着对讲机吼着:“你们那个船,走走走!!”裴琰头上裹了一条红色三角纱巾,赤膊赤脚,在沙滩上就他最显眼。他后腰上,豁然袒露了一整片黑红双色文身。沙滩上隔着一段距离,正在听副导演指挥走位的庄啸,往这边看过来。裴先生以前没这么大方地露过,文身是一头迈开上山虎姿态的兽,生有利爪、长角和双翼。霸道,漂亮。裴琰蹦着高走,在海浪里奔跑,跟摄像助理泼水互相撩,撩中了对方就一阵狂笑……就是一头精力旺盛的动物。开拍,五六艘摩托艇一起出动,在海面上溅起很高的白浪,泡沫翻滚。铁船剧烈地摇晃,男主角“唐义”与一群乌合之众在甲板上激战对打……没有哪回打醉拳比这次更逼真了,裴琰眼前都是一片花的,满眼都是白茫茫的泡沫,胃里巨浪滔天,浑身的液体都在翻腾咆哮。他脚底下前三后四地摇晃,步伐不稳,却正合了角色的套路和节拍。一拳打出去击中一名喽啰的下巴,再一脚飞出去将另个喽啰踹下海……船旁边有几艘快艇负责接着,他踹下去一个,后面就赶紧从海里捞起一个。很难拍。一个镜头过去,他就得摔一回,从甲板上再爬起来。再一个镜头过去,肩膀磕在船舷栏杆上,撞出一片瘀青。医疗小组的人扒开他衣服,一阵狂喷。一瓶肌肉止痛喷剂很快就用光了。电影里一分钟精彩打斗镜头,是从不同角度的几十个镜头剪辑拼接出来的。这一分钟戏拍完,他已经在船上摔了三十多个跟头,都快摔傻了……脑瓤子都摔散了,忘了沙云飞给他设计的什么武打套路,做动作纯靠功底和意识。然而,这一分钟戏份,他还只是替男主角拍完必要的打斗替身动作。下面,还是电影里同样的一分钟剧情,他需要换一副造型和妆容,全部换一个拍摄角度,换一套动作,再摔一遍小boss“邓橒”的镜头。两个角儿就在一条船上,这回真是自攻自受。但剧本已经经过修改,这不是最后他与庄啸的关底之战。满脸都是人造血,嘴里、牙缝里也充满血浆。胃里很难受,导演喊cut之后,他趴在船舷边呕吐……中午饭早就吐掉了,后来吐的就是胃酸和人造血。那血浆是用糖浆和色素调出来的,味道让他头晕恶心。吐完了再嚼几枚糖片,喝电解质水。一群人围着裴琰,递毛巾,递水,揉肩捶背,问他要不要上岸歇着,缓一缓。他现在是剧组的大宝贝,可不能晕菜了。他哥哥“邓柏”不在船上,在远处某一艘快艇上随时待命,遥遥地看着这边,听导演指令做表情和动作。这样,直升机全景航拍的时候,就把全员都拍进来了。好像听见庄啸在对讲机里跟他喊:“哎!你上岸歇会儿再拍!!!”裴琰都没有喊的力气,喘息着说:“再也不想体验这条破船了,真他妈晕,晕死我了……赶紧一次拍完,就不用再回来了。”节节败退,被打入海中,“邓橒”在镜头里负伤坠海了。裴琰一头扎进海水,眼前一片白色泡沫。暗青色的水体,能见度极差。岛屿气候炎热,水下却是冷的,冷热相激,浑身肌肉都僵了,动作沉重。许多人都在水下等他,都布置好了,人影憧憧。水下摄像机收录着一切艰难的表情和动作。他游到一艘快艇下方,从下面掀翻了船……当然,有别的机械装置帮他弄翻那条船,但他自己也要做出逼真的发力动作。水下这样的动作非常难拍,浮浮沉沉地拍了七八条。他自己都不知道过没过,是不是明天还要下海再重拍。升上水面透气,特技团队立刻有人给他塞上氧气,大口大口地呼吸,疯狂咳嗽。庄啸乘坐的快艇过来了。庄啸站在艇上,已经准备好了进镜头,对水里的裴琰比了个大拇指:你还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