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他记得小时候不懂事,就经常问妈妈他的爸爸在哪里,然后妈妈会默不作声,只是抱着他一直哭一直哭。后来他学乖了,只要妈妈不哭,没有爸爸也无所谓。渐渐地他懂事了,知道妈妈因为坚持生下他,让家里赶出来,被人指指点点;为了养他,双手满茧,积劳成疾,他想帮忙减轻重担,却碍于年幼,根本无能为力。那个人如果真是他的爸爸,早干什么去了?温舜的手不停地顺着他的背,给他无言的支持和勇气。心里却感慨万分,他和她,都是渴望亲情而不得的人,这也许也是一种缘分吧。那天过后,许锋只要一有时间就到学校找靳少哲,可是偌大的校园,光校门就有东南西北四个,要截一个人也是很难的。慢慢地,许锋也摸索出来,只要去花店,几次中总有一次能碰到他,于是就改变了方法。而且依温舜的善良也做不出赶人的事,少哲就默许了,只是依旧对他冷嘲热讽,从没给他个好脸色。许锋也不在意,自觉是自己亏欠他们母子太多太多,与人无尤。木棉花许锋谆谆相劝,“少哲,你不妨再考虑考虑,这么好的机会,就这样放弃了多可惜啊!”要不是他到j大探望老朋友,还不知道这个傻孩子居然放弃了保送出国留学的名额。靳少哲凝着眉,不耐烦地侧过身说,“我决定了的事就不会改变了,我待会还有讨论会,先走了。”他至今还没有能放下心防接受许锋,无论是什么苦衷,无论谁对谁错,他抛弃了他们母子是实情,这是他怎么补救也改变不了的,所以他不需要一个凭空出现的“父亲”来教导自己怎么选择。许锋见劝说不成,急急地拉住他的手臂,脱口而出,“你不想走是为了温舜那个女孩子吧?”他越想越觉得是这样,就这些天的观察,他也看出些端倪,少哲对温舜关怀备至的模样可不是朋友那么简单。靳少哲脸上一热,恼羞成怒地挣开许锋的手,语气冰冷,“一件事归一件事,你别东拉西扯到别人身上!”本来许锋还只是猜测,现在看他闪烁言辞,心里就信了七八分。他也知道当年多亏了温舜这个善良的女孩子扶了儿子一把,他才有今天的成绩,所以他并不是想反对什么,只是觉得机会难得,怎么说也不该放弃的。许锋耐心地分析,“我不是阻止你谈恋爱,只是这次你们林教授说了,英国那边的史提芬教授也很欣赏你,他轻易不收弟子,这千载难逢的机遇,怎么能说不要就不要了?”不说远的,就说近日设计界新贵谭昊,也是史提芬教授的学生,才回国就已经有多家大公司招揽,待遇条件随他开。他都没有接受,反而自己开了个工作室自立门户,那生意也是蒸蒸日上。许锋心里盘算着,虽然自家不是什么大财团,可是也可以帮少哲开一个工作室,愧疚也好补偿也罢,总之他只希望儿子能过得好就行。可是那时他没想到,靳少哲认为的“好”跟他定义的“好”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你有空理这些闲事,还不如花点时间搞定你太太,别让她三天两头跑来这里烦我,你告诉她,我对你们家的财产没有兴趣,不会争也不会要,你让她少费这个心吧!”靳少哲像想起什么不好的事,咬牙切齿的冷哼着。许锋大惊失色,紧张地追问,“什么?你说方梅来找过你?什么时候的事?”当年他父亲用病危的消息骗他回家,结果他完全脱不开身,等他发现这不过是一场骗局的时候为时已晚,素兰已经离开了。后来他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人,过了两年才被硬逼着娶了现在的妻子方梅,还生了一个女儿。靳少哲讥讽地弯起嘴角冷笑,“总之你管好你的家事就行了,我的事不用你操心,还有,推荐的事别跟小舜提起,无风起浪。”说着也不再理会许锋就往教师楼走去。许锋看着儿子远去的背影,低低一叹。他们谁都没有看到,温舜在榕树的另一隅安静地站了很久。她本来只是想把少哲落在店里的手机给他送去,没想到却会听到这么一番话。去英国留学吗?为什么不让她知道呢?晚上。吃完饭以后,温舜旁敲侧击地问,“少哲,你明年就毕业了,有没有什么计划啊?”靳少哲收拾好碗筷,抬头睨了她一眼,“怎么突然这么问?”温舜属于那种一心虚就会脸红的人,赶紧把目光转到电视机上面掩饰尴尬,随口说,“没啊,我今天看新闻说上周末的大型招聘会,有上万大学生进场参加招聘呢,金融危机工作不好找,那场面很恐怖。所以想看你有什么打算,总得未雨绸缪一番吧?”她自以为这番说辞很完美,暗暗地对自己竖起大拇指。哪知靳少哲反将一军,笑着调侃她,“你觉得……我会找不到工作吗?”温舜顿时语噎,恨不得把自己的舌头给吞掉,她完全忘记了少哲从大三得了个设计大奖以后,多的是公司邀请他加盟,哪里需要跟别人挤破头去应聘?这完全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嘛……她不得已嘿嘿傻笑两声,“那倒是,我纯粹是瞎操心。”其实她心里是希望他说出关于留学那件事的,可是又不知道怎么开口问。靳少哲走到她跟前,盘腿坐下,淡淡地说,“我知道你是关心我,放心,我都计划好了,等做完这次的课题我就开始做毕业设计,有几家公司的条件都不错,等明年一毕业,随便去哪里都可以。”温舜望着他湛亮如星子的黑瞳,嘴张嘴合想再说点什么,终于还是没有问出口。等少哲离开以后,她早早洗完澡躺倒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忽然想起了那天雅蕙意味深长的话,你们家的过儿,是真的过儿啊。现在,她似乎真的明白是什么意思了。蓦地手机响了起来,是思贤,“丫头,在干什么?明天有没有空?”“明天少哲一天的课,我得留在店里啊,哪里有空?”“那你舍身为友一回,明天休业一天,陪我去趟婚纱店。”“去婚纱店做什么?”温舜还想着少哲的事,脑子转不过弯来。思贤没好气地说,“真没意思,难道还要我说得那么明白吗?今天鹏宇跟我求婚了,我们打算元旦的时候先订婚,所以我想打铁趁热,明天就去看看最近流行什么样的婚纱。”温舜惊呼,“啊?啊……求婚?你们要结婚了?”“嗯嗯。”思贤在电话那头眉开眼笑,一整晚就没合过嘴。“恭喜你们!好,那明天就不做生意了,我陪你去!”“好,就这么说定了哦,明天我到你家楼下接你,不见不散。”温舜陪贺思贤试了一下午的婚纱,看着好友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意,她也跟着开心,毕竟要携手步入婚姻,相守一生是需要很大的勇气的。“小舜,小舜?”思贤站在温舜直挥手。温舜回过神来,看了看她身上那套曳地珍珠白婚纱,直赞道,“这套不错,很漂亮,趁得你的皮肤很白。”“我也这么觉得,比前面几套都要好。”思贤一直拉着裙摆在试衣镜前面比划着。温舜似想到了什么,犹豫了一下,开口问,“思贤,如果你跟鹏宇还没有确定关系之前,他为了你放弃一个很重要的机会,那是不是代表他很喜欢你?”她问了一个假设性的问题。思贤诧异了一下,“怎么这么问?”温舜别扭地撒起娇来,“你先告诉我嘛!”思贤在她身边坐下,看着镜中的自己,笑说,“也可以这么说。你们不是一直奇怪我跟他明明是水火不容的上级下属关系,怎么后来突然间就成情侣了?”见温舜猛点头,她又继续说,“那天本来有个很重要的客人,事关公司上千万的生意的。结果我那天发高烧,在约定的时间没出现,他给我打电话时还发了火,后来知道我病了,居然抛下生意就往我家里跑,我那时问他,‘你怎么来了?’,他还傻愣愣地说,‘刚才一急,什么都忘了。’我当下就感动得稀里哗啦的,然后就顺理成章的在一起了,你说这不是喜欢是什么?”温舜听得很仔细,思贤最后的那句话让她沉默了,不是喜欢是什么?真如少哲爸爸所说的,他不去英国,是为了自己吗?红海芋温舜把刚送来的新鲜花卉放到架子上摆好,回过头就看见靳少哲窝在小沙发上聚精会神地盯着手里的书,时不时地皱皱眉或者是用手指揉太阳穴,眼底里的倦意很浓。一般的学生在刻苦用功之余总有很多娱乐活动可以放松自己,而靳少哲每天除了要把握好学习进度,还坚持到店里帮忙,根本没有多少时间可以休息。温舜有些失神地看着少哲俊秀的眉眼,恍惚间,还记得下雨那天,他安静地坐在自己的店门前,是那么地无助,那么地孤独,而短短四年他却已经成长起来了,变得优雅,迷人,出类拔萃,若还让他屈居在花店这里,简直就是大材小用。她叹了口气,慢慢地走过去,拍着他的肩低声说,“少哲,不如你到楼上眯一会吧,今天又不是假日,没多少生意,我能应付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