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然结业了……难道自己的首次出征,就只落得个铩羽而归的下场吗?悲催,实在是太悲催了。菀菀沮丧得连哭也没有力气。……咦?等等。她忽然注意到,卷帘门上面好像贴了张类似于告示的东西,周围黑麻麻的看不清字迹,她好奇地凑过去看,粗略扫视一遍上面的内容,不禁“哈”的一声笑了。原来这家老店并没有结业,只不过是迁到了别的地方而已,虚惊一场。她往后挪了一步,回头想告诉苏翊这个消息,不料倏地撞入了一个温暖结实的怀抱——站在她身后同样在看告示的男人反射性地扶住她的身子,偏过头来俯视她,而她的脸也正好朝他仰着,于是,一瞬间,两张脸离得极近,近得能感受到对方微热的鼻息。两道目光交汇的刹那,依稀碰撞出闪耀的光华。空气有几秒钟在暧昧地流动。“抱歉。”他率先打破这种迷障,松开手,不着痕迹地放开她,并拉开了一小段距离。黑暗中,男人的表情模糊不清。“没、没关系的。”她挠挠头,回道。菀菀想,“廉耻”这样东西,大概已经被她丢到西伯利亚了。因为,她其实想说的是:真的不用抱歉的,就算……你亲下来也没有关系。>_真是唾弃如此寡廉鲜耻的自己。福记煲螺馆的新店面开在附近的一条街,步行十来分钟就到了。简单的装修,水泥砖地面,墙上贴了各种啤酒的广告,小方桌与塑料椅将门口的人行道挤满,锅灶发出的爆炒声融合食客的嚷嚷说话声、猜拳声,浓浓的市井气息充盈其中,喧闹的场面因而别具风情。菀菀一坐下就招来服务员点了一堆菜,烤鱼、酸香排骨、炭烧生蚝、卤水拼盘、炒时菜,当然少不了的是这里的招牌菜酸笋田螺煲。考虑到苏翊待会要开车,所以没有要啤酒,只点了一瓶两升装的绿茶。趁菜还没送上,她用茶壶里的开水将两人的杯盘碗筷全洗清了一遍,再按原来的样子摆放好,随后端起茶壶,先往他的杯子里倒入茶水,八分满,白烟缭绕,而后才倒自己的那杯。翠黄色的茶水慢慢注入杯内,宛如一条涓细的溪流,醺黄的灯光下,她眉眼恬然,微垂的长睫洒落两扇淡影,似蝶翼般轻柔。在这座岭南城市的大排档的饮食文化里,这套动作算是标准的工序,所以她做起来既熟稔又自然,没有留意到那道停留在自己身上的,幽深沉静的目光。菜很快上齐。大排档的饭菜没有饭馆精致,但胜在火候够足,闻起来很香,特别是那锅田螺,螺肉又厚又爽口,汤水是好看的奶白色,鲜美清甜的滋味多年不变,高中时真的没白爱它。菀菀一边重温美食,一边东拉西扯闲话家常,也不在乎没有得到很热烈的回应,只是想着先把场子暖起来,一会才好切入正题。觉得酝酿得差不多了,她夹了一块鱼肉,装作不经意地开口:“……对了,苏翊。秦雪洛那个单子,你们做好了吗?”“嗯,上个月底就做完了。”他轻描淡写地回道,徐徐反问,“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啊,没事,上次刚好看见她在你车里,所以就好奇问两句。”她顿了一下,停下筷子,还是忍不住转头看着他,直接就问了:“苏翊,你所说的那个适合的人选,就是她吗?”她向来不是个藏得住话的人。苏翊斜眸看了她一眼,似乎微乎其微地笑了笑,淡声否认:“不是。”他没有再多说什么,端起茶杯放到唇边,缓缓饮了一口,菀菀听罢心头一松,嘴角不自觉地翘起。虽然知道即使不是秦雪洛,也可能是其他女人,但她没有见过那个女人,亦无从想象她的声线容貌,所以较于真实而熟悉的秦雪洛来说,那个陌生女人有着微妙的虚幻感,是个未经证实的存在,只要不想,就可以给自己留有一点自欺欺人的空间。正文十年风水轮流转(3)一开心,人就变殷勤了。她发现苏翊还没有碰过那锅酸笋田螺,桌面干干净净地,不像她,螺壳堆得小山似的,于是拿起勺子作势要舀一勺给他:“来,尝一下这里的田螺,招牌菜呢。”“不用了。”他婉拒,“吃田螺会弄脏手指。”主要是不喜欢黏黏的、擦不干净的油腻感。她一怔,眼睛下意识往下看他的手。他五指修长,指甲修剪得相当平整,既干净又雅洁。确实很难想象这个人用嘴“簌簌簌”吸田螺肉的画面……囧。她抓了抓脸,那么,还是她来吧。她拿勺子连捞了五、六个田螺放到碟子上,又从牙签筒里倒出一根牙签,伸手抓起一个田螺,用牙签慢慢挑出里面的螺肉,再把挑出来的螺肉放进一个干净的塑料碗里。这锅都是大田螺,肉很好挑,不一会儿她手头的田螺全部壳肉分离了。她把装有螺肉的塑料碗递到他面前,笑笑说:“这样就不会弄脏手指了。”含笑着抬眼看他,却惊觉他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脸上说不出是什么表情,很深,无法揣度。她心里咯噔一下,愣住了。“……老公!把嘴张开,人家喂你!啊——”一个娇嗲得令人直掉鸡皮疙瘩的女声突然飘来,菀菀偏头看过去,在旁边那一桌看见一对像是新婚夫妻的男女,女的半边身子偎进男人的怀里,举起一只纤纤玉手,捏着串有螺肉的牙签往男人嘴里送,男人也很配合的做出张嘴待食的口型,牙签离嘴这么近的距离女人愣是足足送了五秒,男人终于吃到螺肉后,凑过嘴在女人脸上啵了个,喜滋滋地说:“老婆喂我的螺肉真好吃!”女人咯咯娇笑,身子又贴过去了一些。……真是鹣鲽情深。菀菀看得满头黑线,赶忙收回视线,埋头向烤鱼发起进攻,装作什么都没看到。原本还不觉得有什么,只是这对男女的喂食游戏表演得太经典太具代表性了,弄得好像只有夫妇才能这么亲昵地挑螺肉喂对方,这让不巧刚做过类似行为的她尴尬不已,浑身不自在啊不自在。眼尾偷瞄苏翊,见他夹了一块螺肉放入嘴里,嚼了几口,然后偏过头直视她的眼睛,像在下一个定论般,缓声说道:“螺肉真好吃。”选择性地抄了别人对白的后半句。……菀菀敢肯定,他绝对是故意的,绝对是故意的!她的脸红了,被他气红的:“你——”别仗着我喜欢你就欺负人!义愤填膺的控诉戛然而止。因为,她看到他在微笑。清澈而静雅的笑,缀染在精致的眉眼间,十分的好看。他瞳眸里那抹独特深浓的黑,蕴含着熟悉的、久违的温柔,温润似水,静然流淌。他只是极短暂地一笑,随即转过脸去,继续吃东西。而她愣愣地看着他,怎样也无法把目光挪开,忽然间觉得,再怎么被戏弄,也都心甘情愿了。只要他肯对着她微笑,那么,任他搓扁捏圆都没关系了。有这种想法的自己,真是丢尽了宋氏家族的脸,一沾情爱就溃不成军,半点习武之人的气节也没有,连她自己都感觉到羞愧。可是,有没有人可以回答她,为什么她明明可以打败最强悍的对手,却偏偏会输给他一点小小的温柔?好不公平。最糟糕的是,他现在每一个不经意的动作,每一个细微的眼神,甚至是嘴唇不同弧度的变换,在她看来,都是有着特别意义的,都需要细致用心地去观察、揣摩。他身上的每一处细节,都被无限放大,不管好的坏的,都无所遁形。于是,看得越清,便越是动心。竟是这么地难以自持。自己这样的改变,就像咬了一小口柠檬,有点酸软,又有点忧甜。人为什么要喜欢上别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