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现在看到真人,他还在车窗里定定观察好一会儿,可他还是不敢肯定梅菲斯是真的心情不好不坏。反而是梅菲斯看到葛培森的车子,心里漾起一阵欢喜,没想到这家伙倒还真的关心着她。看到葛培森从车门跳出,她刚才一路的纠结早不知丢去了哪儿,忍不住笑嘻嘻地将手中的菜和电脑包全塞到葛培森手里,笑嘻嘻地道:“你得将功赎罪。”却见葛培森接了菜,两眼直勾勾盯着她,奇道:“我脸上给人画了乌龟?”葛培森紧了半天的心不由得一松,他也没想掩饰,由着性子道:“见到你我才敢放心。”“咦,事情有那么严重,还是你婆婆妈妈本性暴露无遗?”葛培森才忽然意识到,事情似乎并没太严重,只是相对于梅菲斯而言又是不同。因此他还是小心留意着。“我看到方律师反应很大,太怕他回头伤害到你。”“我哪有那么脆弱了。好吧,你看到了,放心了吧,不用内疚了,回吧,好好忙你的工作去。”“不要赶我。买些什么菜,有没有我的份?”“妄想。周末,你该回家跟你那么好的爸爸妈妈吃顿饭。乖,回吧。”可走进电梯里面对着面,看着葛培森反常的眼光,梅菲斯不由得再问一句:“我今天脸上怎么了,你这么看我。”“我在想,我今天非得在你家里呆上超过三十分钟不可,我不能比国足还没用。否则以后楼下保安都笑我。”想起昨晚,梅菲斯赶紧扭过身去,不敢面对。“呸,菜给我,包给我,我不认识你。”葛培森却是越发觉得反常,明明梅菲斯遇到就业危机,怎么现在表现得比正常还开心呢。这才是最大的反常。梅菲斯说话间掏钥匙开门,没如愿听见葛培森振振有辞地反驳,不由得侧脸看了一眼,果然见他吊着脖子观察她,脸上神色反常的严肃。刚想说都见到人了,还有什么可不放心的,还干嘛这么偷偷摸摸观察她。可忽然想到葛培森始终不肯放心的原因。心里当然是感动,有个人这么无微不至地担心着她,虽然替她闯祸的也正是这个人。“你还在担心我?跟你说了别担心,这种小事没什么大不了。”“怎么没大不了?摔跤,还不够挠心?”葛培森见房门打开,梅菲斯却拦在门口,他不客气,一拱,就把梅菲斯撞进门里,他也顺势进门,将门踢上。“要不我帮你装电脑,再将功赎罪?”“对我而言,真有这么严重?”葛培森忽然明白了。梅菲斯此生经历了那么多苦难,那种未来可以说得明白的“工作小事”还真不在话下,难怪看她淡漠得不像话。葛培森虽然知道梅菲斯真没太当回事,可他却反而心疼。回想起来,从他还魂到自己身体后,再见到梅菲斯,她一直就这么淡淡的,也笑,也哭,还晕倒,却不再有过去当仔仔妈时候的大性大情。葛培森试图开解,“大事小事都是事,你看我死了两次,现在还不是一样热爱生活。”“我们怎么一样。菜放这儿,你……回吧。”“事不过三,你今天让我回三次了,够了。”“你不是工作很忙吗?不是说昨晚一直加班吗?”“我说出来你又得嫌肉麻,你,与别人不一样。我宁可回头加班到天亮。别挡着我,让我坐会儿喝杯水。”见梅菲斯不理他,他只得继续自己发挥,“休息这么多天,有没有想去哪儿玩玩?我可以这几天把活儿赶出来,开标会没我什么事儿,下周三我们一起走。我记得你在花坛说你是独行侠,户外驴,这回我们一起去,可以走远点儿,荒僻点儿,你以往一个人不敢去的地方。”“谁答应跟你一起玩去啦?开着你的骚包车去?去哪儿?”“你向往的黔西南。”葛培森笑眯眯地回味着梅菲斯的三个问题,明显后面两个问题就是认可了的意思。他也不揭穿。“你这几天反正闲,开个单子,我可以照着做。不要怕带东西,都可以放车里。老大又催命。”他翻出叫响的电话,看看手表,直接对老大道:“老大,再三十分钟,我准出发。”梅菲斯闻言忍不住使劲白了一眼,这小子还真是要赖超三十分钟才走。“你怎么这种工作态度?”“我要真是你以为的工作态度,我们老大还会那么喜欢我吗。下周三出发?”“我预算不多,要一起出去,你不可以奢华,得跟着我吃苦。否则我不跟你一起去,不愿总沾你的便宜。”“行,说好是户外的。除了车子,那儿据说都是山路,我还是开自己习惯的比较保险。”“再一个条件,你现在就回去做事,这几天好好做事,别总三心二意挂着这边,有事电话联络。周三早上见。”“别不近人情,我看不见你会很想,你想见我也别克制着,尽管来人来电。见一个面又不影响工作。”“话梅糖!条件!”“条件是拿来扯皮的。”“我这是城下之盟。”“投降。”梅菲斯看着葛培森耷拉着脸怏怏出门,着实想笑,刚才走出律所时候最后的一点儿不快也烟消云散。无法不喜欢这个大男孩,可是,真怕接近他。就这样远远地保持着一段儿距离,能感受到他的一点儿温度,那是最好。可是她自己也知道那不可能,不过就这么拉扯着。葛培森却是走进电梯就收起了笑容。自打想到梅菲斯为什么态度清淡后,后面两个人的对话越发字字印证他前面的猜测。一口一个的工作,还有早上开口就是职业操守,理性得刻板,即便是再重视工作也不用口口声声挂在嘴边,可见梅菲斯心中欲求的贫乏。而他无法不想到,梅菲斯而今这样的淡漠,起因就是他不负责任不打招呼地纵身一跳。他也无法否认,他的两次死,干脆利落,于精神而言并无太多折磨。可梅菲斯却是不同,生离死别她都占了,而且都还是钝刀子割肉,零零碎碎一直剐了好几年,从仔仔出生一直到他跟梅菲斯说明缘由才算是终止,她是不是活得了无生趣。她前阵子获知真相后的第一反应是晕倒,可见是灯油耗尽。旅游的念头是刚才忽然冒出来的,现在仔细一想,这主意想得好。人走到户外是最容易放开的时候,他实在是不愿看着梅菲斯继续云淡风清,他准备好好抽空做个完备的方案,如何打破环绕着梅菲斯内心的岩壳。他是始作俑者,他有责任。葛培森原以为在跟梅菲斯说明真相的时候已经释放了米线,没想到,任重道远。不过,现在,该换他照顾米线。在葛培森的人生信条中,若不能热烈好奇地享受生活,人活着有什么意义。他一定得想方设法释放米线的激情,看着米线活得没乐趣,他旁观着都难受。反而梅菲斯心里一直是暖暖的愉快,那温暖来自葛培森。她难得地散漫了自己,别的什么都没做,也没做事的同时打开电视或者电台收听新闻,而是细细地为自己做了一顿复杂的晚饭。早早吃完晚饭,她又细细地泡了一个精油浴,换上久违的休闲裙子,化一个淡妆,又去超市采购。正好葛培森趁晚饭时候打来电话,她就随口问了一句,“你喜欢吃辣点儿的还是不辣的红烧牛肉?”问完了才觉得会不会太随意太亲密太有什么暗示,那无孔不入的葛培森弄不好半夜又来赖上三十分钟。可是葛培森很快被人打断电话,梅菲斯反而意犹未尽。其实梅菲斯做菜很不错,可是从超市回家后,却又上网查了好半天,先拟了一张路上吃的自制食品单子。半夜,葛培森果然依约没来,但发来一条短信。梅菲斯反而有点儿失落。但第二天她就恢复正常,一头钻进资料堆里看案例。她会时不时看一眼手机,等着葛培森的来电。她还细致地拟了一份路上携带物品的单子供葛培森收拾行李参考之用,她自己也是早早地开始打包行李,她思来想去,镇定地将一盒新买的杜蕾斯塞进隐蔽角落。她还打印了路书,截图了google地图,查询了气象,尽量多地收集路经市县的风情民俗地貌产出,她以缜密的思维和严谨的风格,将行车线路安排得首尾有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