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样谦和,唬了我一跳,来不及做别的反应,只在鼻子里嗯了一声。他关了窗户回来,与我掖了掖被角,在c黄边靠了一会儿,又亲厚地来问我喝不喝水。就是迷谷也做不来这般周到细致。我其实很有些渴,但毕方这番作为却让我心里头揣了老大一个疑问,待他又去体贴地倒茶,恍然间脑中灵光一闪,瞬时福至心灵。我闷闷笑道:&ldo;四哥?你是四哥吧?因我刚打了架法力衰弱,识不得变化之术,便装了毕方的样子来耍弄于我。嘿嘿,样子倒化得没一分毫差的,但性子却忒不像了,你可没瞧着毕方素日来对我那不冷不热不当一回事的形容……&rdo;倒茶的影子顿了顿。他转过头来,神色复杂,道:&ldo;我没做什么变化,实实在在便是毕方,上神同殿下前去西海办事了,我一个人在桃林守得无趣,便回来瞧一瞧你。&rdo;我愣了,嘴唇哆嗦几番,扯出一个笑来:&ldo;哈哈,你们羽禽类一向性子就有些冷,天然和我们这些走兽不大一样的。哈哈,我就那么一说,你别挂在心上,别挂在心上……&rdo;他面上瞧不出喜怒,端来茶水扶我喝了两口。看着我默了半日,忽然道:&ldo;若那时我在你身旁,就算拼了满身修为也不会叫他们伤你一分一毫。&rdo;我讪讪道:&ldo;都是一个狐狸洞出来的嘛,那是自然,那是自然,毕方你哪日约了人打架,我也是要同你助一助威的。&rdo;又想到他说的是&ldo;拼了满身修为&rdo;,我这个&ldo;助一助威&rdo;自然就落了下乘。我咳了一声补充道:&ldo;哪怕是被打得灰飞烟灭。&rdo;自觉口头上这个人情做得比他还大,略感欣慰。口头上的人情做起来不过张一张嘴的事,十分容易,你推一句我接一句,即便话里头未含几分真心,听起来总让人受用。然毕方看起来却并不那么受用,一双眼瞪着我。虽则瞪着,却瞪得与平日里分外不同,乃是有几分嗔怪地瞪着。我打了个哆嗦。他倾身而来:&ldo;浅浅,你装傻要装到几时,你明知我自来了青丘便思慕于你,却要说这些话来气我。&rdo;我傻了。娘啊,人说羽禽类最是忠贞,不动情则已,一动情至死不渝。倘若思慕了一个人,定然是到老到死都思慕这个人。毕方既思慕了我的侄女,按他们羽禽的传统,便该有始有终地思慕下去,几时,几时他却又看上我了?他续道:&ldo;因你同那天族的太子早有婚约,我才勉不得已藏了一颗真心。可此番,此番你遭此大难,他却丝毫不能保你周全。听说他天宫里还储了位侧妃,我出去这么多天,打算得也很清楚,他这样风流,也不知能不能全心待你好,我怎能放心将你交与他,我……&rdo;他一番话尚未说得尽兴,门啪嗒一声,开了。夜华脸色铁青地站在门口,手中一碗汤药,正腾腾地冒着热气。我茫然中还能感慨一番,报恩段子陡然变作风月段子,这出戏真是一出不落俗套的戏。毕方斜觑了夜华一眼,没再说话。夜华将药碗搁在桌案上,因毕方正占着c黄沿,便只在案旁长凳上坐了,面上凉凉的也没说话。厢房里一时静极。得了这个空闲,我正好把刚才毕方的一番话理个顺畅。他方才说因我同夜华有了婚约,他才将一颗真心藏了。他这颗真心却藏得忒深沉了些,这么万儿八千年的,我竟一丝也没瞧出来。我虽对毕方没那不正经的心思,可他说思慕我,回过味来,我还是有几分欢喜。因自桑籍退婚,天君颁下那桩天旨以来,我那本该在风月里狠狠滚几遭的好年纪,孤零零地就过了,与同年纪的神仙相比不知无趣了多少。虽面上瞧不大出来,其实我心里一直很介意这件事。是以毕方表这个白,便表出了我积压了五万年的一腔心酸和一腔感动。我觉得即便遂不了毕方的意,那拒绝的话也要说得十分温存,万不能伤了他的心。斟酌良久,讷讷开口道:&ldo;这个,终归是他们天族订婚在前,我同你,呃,我同你也只能是有缘无分了。你说思慕我,我其实很欢喜。但凡事……凡事也要讲个有先有后不是?&rdo;毕方的眼睛亮了亮,道:&ldo;若你能同我一起,我愿意将天族得罪个干净。&rdo;话毕瞟了夜华一眼。我才注意到,袅袅的药雾里,夜华的脸色已难看得不能用言语形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