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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楼因他那一拧眉的动作脸红不已，暗忖他大半夜跑来说教，不知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听多了他的坏名声，心里也忌惮，便带着点逢迎的口吻道：&ldo;我记下了，只不过厂臣不同于别人，于我有再生之恩，在您跟前就不摆那个谱了。&rdo;肖铎闻言一笑，&ldo;臣说过，是受人之托，娘娘不必放在心上。&rdo;转过头看彤云一眼，&ldo;你暂且回避，我有话和娘娘说。&rdo;彤云愣了下，再看音楼，她也是战战兢兢的模样，却依然点头，&ldo;你去吧，有事我再叫你。&rdo;彤云退下了，屋里只剩两个人，大眼瞪小眼，气氛有点尴尬。其实说尴尬，好像只是音楼一个人的事，肖铎见多识广，压根不以为然。见她动了动身子，反而趋前身来，&ldo;臣伺候娘娘更衣，过会子那位贵人要来见娘娘，臣是来行通禀之职的。臣打听过，娘娘出身名门，令尊是隆化七年辞官的太子太傅，坐在被窝里见客，似乎不成个体统。&rdo;音楼咽了口唾沫，&ldo;肖厂臣说得是。&rdo;可使唤谁也不能使唤他啊！她缩了下，堆起笑脸道，&ldo;不敢劳动您，我自己来就成了。&rdo;他却不听，一头上来搀她，一头缓声道：&ldo;侍奉主子原就是臣份内的事……&rdo;凝目看她，含笑道，&ldo;娘娘怕臣么？&rdo;他那一笑和风霁月，尤其那双眼，没有波澜的时候深邃宁静，笑起来却不同，长而媚，简直摄人魂魄。靠得又近，温和的嗓音就在她耳畔。音楼心头雷声大作，以前不知道漂亮这个词能用在男人身上，现在才算开了眼。真奇怪为什么他只有恶名在外，照理说艳名更该远播才对。&ldo;您真爱开玩笑，我的命是您救的，对您只有感激，没有害怕的道理。&rdo;她略偏过身子，&ldo;厂臣是好人呐！&rdo;&ldo;好人？&rdo;肖铎难得有愣神的时候，无限惆怅地摇头，&ldo;从来没人说臣是好人，臣在满朝文武眼中是毒瘤，人人除之而后快。&rdo;音楼不懂朝堂上的事，但是能叫所有人记恨，这人大概的确好不到哪里去。她也会两面三刀，人家救了她，感激只是一方面，提防还是需要的。这泱泱后宫，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世人熙熙皆为利趋，既然肯出手救她，自然另有说法。她暗暗盘算的时候，他正手势轻柔地替她套上褙子。毕竟开了春，穿得不甚多了，里面的夹棉中衣早换成了白绸竹叶纹的。细洁含蓄的美，衬她正合适。不过下颌青紫的勒痕有些触目惊心，他替她扣扣子的时候手指轻飘飘划过去，&ldo;看来臣明儿还得叫人送化瘀散来，娘娘喉下这块，早点消了才好。&rdo;他撩她，音楼是黄花大闺女，一碰就狠狠一震。他讶然，看她面红耳赤，声音愈发轻柔，&ldo;娘娘怎么了？臣伺候得不好？&rdo;窗外是浓稠的夜色，到了夜半时分不像白天那么警醒，人累了，也慵懒了。他的神情看上去有点倦怠，蒙蒙的一双眼，不留神就撞进人心坎里来。音楼决定坐怀不乱，镇定答道：&ldo;不不，适意得很……别的都好，就是肖厂臣纡尊降贵叫我惶恐。您也知道，我不是正路主子，得您这样厚待，怕夜里睡都要睡不踏实了。&rdo;他扯了下嘴角，&ldo;睡不踏实？何至于呢！臣如今虽提督东厂，其实在贵人们眼里还是奴才。要是衔恩骄纵，岂不闹笑话么！至于娘娘说的不是正路主子，以后千万别这么自轻。既然得了名号，您就名正言顺。谁敢不尊您一声太妃，礼法也不饶他。&rdo;他是最体人意的，掀了褥子要服侍她穿鞋。音楼惶恐不已，女人的脚不能随便叫男人看见，虽然他充其量只能算半个，她也不大习惯让外人经手。&ldo;我自己来，多谢厂臣的好意。&rdo;她提着马面裙跳下脚踏，很快趿进鞋里。自己手忙脚乱地归置，嘴里也不闲着，&ldo;先前忘了问，您说的那位贵人究竟是谁？我回来想了很久，上月才大选的，到这里人生地不熟，没有特别交好的朋友，实在想不出是谁。&rdo;原本就为岔开话题，不想肖铎接了口：&ldo;是大行皇帝同母的兄弟，福王殿下。&rdo;她正弯腰拔鞋后跟，襕裙高高提着，听了话顿在那里，一双半大脚没穿罗袜，细细的脚踝白得羊脂玉一般，上头还牵着根红线。他眯了眯眼，果然是副赏心悦目的画卷。汉人裹脚，三寸金莲一手就能掌握，步音楼的不是。步氏老姓步鹿根，是随龙入关后才改成单字的。鲜卑人不兴裹脚，所以慕容宗室的女子全是天足。大脚好，脚大江山稳，比起那种脆弱畸形的美，还是不受束缚的本来面目更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