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怔了下,盯着手里的荷包不说一句话,转瞬牵起嘴角道:“陛下可以不用对慕青这么好的,慕青只是一个奴婢,根本不需要护身符这种东西,陛下看我,活到这么大了,不是还好好的么?”
她淡眼看着眼前的人,比她还低了半个头,也许是药物的作用,比起平常这么大的孩子还要再瘦弱些。送护身符给她保平安,她抿起嘴角苦笑,有时候世上的事情就是这样,好像冥冥之中有定数似的,他应该明白,真正不能长寿平安的不是她,这护身符他应该自己留着。
“哪里好?慕青不肯要朕送的东西,是不是不喜欢朕?”见她拒绝,他有些不高兴。
她抬头,“我没有。”
“既这样,那朕送给你的东西,你就要收下,不然就是抗旨,抗旨是要灭九族的。”小小年纪也学会拿权力压制人,他夺过她手里的荷包,抬手就系在她腰间,慕青抬眼觑他脸色,似乎有些生气。
对司马钰,谈不上有多喜欢,宫里对她真心的,怕是只有他了。年少时候的情感也许才最真挚,那种喜欢无关情爱,确切来说,其实是一种依赖。
司马钰依赖她,所以便就无条件的信任她。
而她是个十恶不赦的魔鬼,利用他最真挚的情感去害他。世间若真的有轮回,她应该下十八层地狱,受尽所有惩罚,永世不得超生。
见她不再拒绝,司马钰拉她坐下,问道:“今儿是什么茶水?上回那个翠鹦哥儿倒还好,我连喝了好几杯。”
慕青坐在旁边,听着他的话,手心一紧,声音有轻微的颤抖,“陛下爱喝慕青泡的茶水么?”
他不以为意,好笑道:“自然,我若是不喜欢,为什么叫你给我泡茶。”说着就拎起案上的茶壶要倒水,慕青忙一把抢过茶壶,胆战心惊地怔悚站在一旁。
司马钰狐疑问:“怎么了?”
她垂下眼看手里的茶壶,手腕上的五彩绳若隐若现,踌躇了好一会儿才支吾道:“我……我,我突然想起来,这壶茶凉了,我再去换一壶来。”说完转身头也不回就往殿外冲,像掉了魂一样。
烈日晒在地皮上,升起了一团团热旋儿,直往人身上逼,她站在廊庑下,觉得整片天的热气压得她喘不过气儿来,到底是怎么了,哪里出了差错?她何时竟会变得优柔寡断起来,先前不都做好最坏的打算了么,她连这条命都不在乎,又岂会去在乎别人是死是活?
匆匆回了偏殿,满脸神色慌张地把茶壶放在桌上,春彤回头看见她,疑问道:“今儿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陛下没留你作陪么?”
每回慕青去奉茶,都要陪着司马钰好一会儿,有时候会陪他下棋,有的时候也会给他读《山海经》故事,记忆力她没念过书,可是对于《山海经》里的很多奇山异兽她都能知道。以前这些事情她从来没去细想,可如今一桩桩一件件全都涌上来,她觉得整个脑子都是混乱的。
泫然趴在床榻上,她闭上眼睛道:“天有些热,我有些难受,你替我泡了茶送到陛下那儿吧。”
春彤担忧问道:“是不是中了暑气了,我去找人开副方子来。”
慕青拉住她,皱眉道:“你别忙活了,我躺一躺就行,陛下还在那头等着呢,你赶紧送去吧。”
“成,那你好好躺一躺,有事你就差遣我一声。”春彤得令泡了茶水就出了殿。
往常司马钰的茶水都是她亲自配的,从不假手于人,他信任她,所以从来都不曾怀疑过她。
闭上眼睛,抬手拧着眉头,脑海里一片混乱,她忽然不知道该怎么继续下去了。原本很坚定的,可越朝前越虚虚实实地让人看不清,渐渐地,连朝前的勇气都没有了。
转眼就变了天,酉时下了一场急雨,空气带着蒸腾,和着泥土的气息扑面而来,让人忍不住烦躁不安起来。
锦玉倾过身子去推槛窗,雨水湿哒哒带进屋内,顺着臂膀全都灌进衣袖里,外头隆隆的雷声震在心上,她甩甩手叹道:“好好的端午,怎得下起暴雨来了。”
碧蓉转身看见她趴在槛窗上,担忧道:“外头热气乱旋,仔细交了暑气,你身子骨不大好,别乱折腾。”
她没回头,依旧看着廊檐下倾泻出去老远的雨水,嘟嘟囔囔嗫嚅道:“你别啰噪了,我自己有数,晚膳我不想用了,想早些歇息,你就先回偏殿去吧,晚上不用侍候了。”她一入夏就有疰夏的毛病,什么也吃不下。
碧蓉替她铺床,嗡哝道:“那你晚上别乱踢被子,下了雨后半夜天要凉的……”
“知道了知道了,我又不是小孩子,你快走吧。”
“怎么?都要嫌我了么?”
锦玉回头苦笑,起来推她,拖着长腔道:“好碧蓉,亲亲碧蓉,我哪敢嫌你。”
推推搡搡出了殿门,傍晚天有些暗,锦玉回身打火折子,捏着玉搔头挑了下灯芯,一个转身头撞进柔软的怀抱里,鼻子吃痛,劈脸就骂道:“哪个不长眼的——”
“是我。”
作者有话要说:
猜猜是谁?
第56章
锦玉捂住鼻子抬头一看,来人居然是阿夜。
她浑身都湿透了,大概是冒雨来的,锦玉忙拿了巾祗替她擦脸,温言道:“你怎么来了,也不知会我一声。”说罢回头一看,见殿门紧闭,惊讶道,“你从哪儿进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