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青回堂屋把阿海叫起来,将步长悠的话教了他,叫他出去说与芳娘听。
芳娘不作他想,去敲第二户的门。
等芳娘走远后,步长悠也决定要走。
阿青挽留她,见留不住,就给她打包了一些干粮和水,叫她路上吃。
步长悠又将身上的灰袍子脱下来,跟她借了一身衣裳,还牵走了她家的骡子。本来想给她一些银钱,但想了想,现在不比从前,不能大手大脚,就嘱咐道:&ldo;阿青姑娘,我之前在十里庵借宿,那有我一匹马和几身衣裳,还有文房四宝。文房四宝你们用不上,就留给庵里的师傅们吧。那匹马和衣裳就送给你们姐弟了。我走后,你带着阿海上山,把刚才说与芳娘的话,说给住持听,顺便把马和衣裳带回来。你们若用就用,不用的话,卖了也成。那马是我前些日子在城里买的,花了二十多两,那两身棉衣拿去城里的当铺,怎么也能换个十几两银子。&rdo;顿了顿,&ldo;钱不多,但能让你们姐弟俩过一个好年。&rdo;
阿青见她这么为自己姐弟俩操心,眼眶一热,还想留她,可也知道留不住,就让她一路保重。
步长悠从阿海手中接过缰绳,牵着骡子出了院子。
阿青家边上就是田埂和树林,田埂和树林的交界处有条羊肠小道,阿青指着那条路道:&ldo;顺着这条路一直走,走到尽头右拐,右拐走到尽头就是官道,妹子想去哪,再问路就是了。&rdo;
步长悠点点头,牵着骡子往小路上去,走了两步,回头见她们还在,就同他们摆了摆手,叫他们回去。
阿青和阿海也同她摆了摆手,本来还想再目送一会儿,一阵冷风过来,吹得姐弟俩直打哆嗦,他们就不坚持了,转身回了院子。
步长悠刚牵着骡子走上羊肠小路,路边的林子里忽然传出来一个声音:&ldo;步长悠。&rdo;
步长悠的步子扎在了地上。
步长悠乍一听到自己的名字,还觉得有些怪。很少有人这么叫她,大家惯常叫她公主,就连祁夫人也不怎么叫她这个名字,只有非常生气时,才会连名带姓的叫她步长悠。
步长悠不用看,也知道是谁。
她知道他不会那么轻易罢休。他其实是个很容易成事的人,因为很有韧性,怎么样都要把目的达成。
他从林子走出来,走到她身后。
这么长的距离,他本来打算,倘若她一看到他,就扑到怀里,他就会紧紧的搂住她,原谅她,可她却连头都不回。
他每走近她一步,恨就会越多。在他内心的最深处,是没有道德和律法的。无论他爱的人是杀人放火也好,奸|淫掳掠也罢,他都会义无反顾的与她在一起,哪怕为此辜负所有人。倘若她死了,他也会跟着死。生不能同寝,死则同穴。皇天在上,后土在下,他愿意许下这样的诺言。他原本以为她是唯一配得上他的诺言的人,他原本以为自己终有一天会得到同样份量的回报,可他现在越来越不能确信了。
&ldo;我一直在等,从桐叶宫开始。等再次碰见你,等跟你说上话,等你记住我,等你打开心扉,等你喜欢我,等你愿意和我成为夫妻,我等了这么久,你却连十天半个月都不愿等,我是要你做什么为难的事情了,我只是要你等我把事情查个水落石出,你为什么连这么短的时间都不肯等?你之前还怪我瞒了你,果然叫我猜中,其实我瞒与不瞒,都是同一个结果,因为你从来都不信我。&rdo;
他最开始控诉她时还有些怒不可遏,可越说越寒心,人渐渐冷静下来。已没什么可失去的,反正他从未觉得自己哪一刻彻底拥有过。他站在这里,还是看不到尽头,他有点累了。他决定给她最后一次机会,倘若她不抓,那就算了。他什么都不要了,又能怎么样,不过是过回以前的日子罢了。不用提心吊胆,不用牵肠挂肚,不用把自己搞得像个疯子一样。世上好女子多得是,或是好不好都无所谓,他可以和任何人过一生。
可在这么想的同时,他还在期盼,期盼她回头,期盼她怒斥他在胡说八道,她是相信他的,只是事出突然,她被激昏了头,所以才没有相信他。她事后冷静下来,其实也很后悔,她一直在等他给她台阶下。他愿意给她台阶下,毕竟他也没有对到什么地方去。男人在女人面前低头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只要她给他一个眼神,他会匍匐下去,亲吻她的脚跟。
清晨雾重,群山在前方若隐若现,步长悠久久的看着它们,半晌,道:&ldo;你看,我不信你,你也没信过我,所以,我们俩这是何必呢?&rdo;
她牵着骡子,举步要走。
他的心凉了,这个人永远是这样,一言不合就走,从来没想过找办法解决。他道:&ldo;你从没有爱过我,对不对?&rdo;
步长悠又停了下来。
他笑了,笑得很苦涩:&ldo;其实我知道,你一直以来爱的都是裴炎,可他有别的女人,你就不允许自己爱他。就算他又没有了,你也不允许自己回头爱他。因为你跟我一样,对真正想要的人,想要的是全部,半点缺失都不允许有。裴炎爱过别人,你觉得自己永远得不到他的全部,所以索性不要。而我呢,能把全部都给你,你就凑合着接纳了。对不对?&rdo;说完自己又笑了,笑自己真可怜,早就知道的事情,却一直到现在才敢承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