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康在关原之战中旗开得胜之后来到了大坂,一进城,他就把且元叫了来,对且元说:&ldo;请东市正(指且元)侯爷辅佐秀赖殿下!&rdo;
家康任命他担任秀赖的太傅兼丰臣家的家老,同时从丰臣家的直辖领地中,削下一片土地,赏给了且元,从而把他的封地增加到了一万八千石。可是,这样的人事安排却事先一点儿也没有跟淀姬商量。对淀姬来说,片桐且元本是个关系十分生疏的人,简直可以说是个外人。况且,且元是家康任命的家老,仅此一点,就总觉得这里面有鬼,自然和他亲近不起来。但这些都且不去管它。现在除了去向这位且元打听之外,别无他途。
淀姬开门见山地问道:&ldo;东市正,秀赖殿下的领地有多少石啊?&rdo;
&ldo;啊,那个……&rdo;
且元跪伏在地,为了不让人看见他那惊慌失措的窘态,他尽量让头低垂在铺席上。他一边把脸紧紧帖住铺席,一边暗暗思量着对策。这件事情,家康当然是通知过他的。不仅如此,就连新规定的领地的地契和帐目也都在他手里。只是他一直犹豫不决,该不该把这一事实告诉淀姬母子。倘若他们知道了这样的情况,这位态度高傲而又不通世情的女人,说不定会神经失常,惹出什么乱子呢。
且元想道:&ldo;也许他们不会发觉吧。&rdo;
他瞧不起他们,认为他们是不会知道的。幸亏秀赖年纪幼小,淀姬的活动范围又仅仅局限在大坂城的本丸这块小天地里,没有必要知道丰臣家的一些新情况,即便知道了,也是无能为力的。
且元一直想道:&ldo;让他们照旧做着昨夜的残梦,以为秀赖还是个执掌天下的人物,这也不坏嘛。&rdo;
这与其说是他脸皮厚,自作主张,不如说是他的软弱无能和胆小怕事的表现。可是,如今这位淀姬好象是已经知道事实了。
且元几次欲言又止,终于吞吞吐吐地讲出了现在只剩下六十五万七千四百石封地这个无可奈何的事实。
淀姬听了,先是喊了一声,也不知是惊还是怒,跪伏在铺席上的且元没有听明白是什么意思。但是紧接着的一句话,且元听上去觉得十分刺耳。
&ldo;我代替秀赖殿下质问你,你到底是家康的仆人还是丰臣家的仆人?&rdo;
照淀姬的说法,是且元把丰臣家全部出卖给了家康。要不如此严重的事态‐‐秀赖的地位一落千丈,不知何时竟跌落成了一个大名,这种令人难以置信的严重事态,不是早就应该和我们商量一下吗?
&ldo;不过,&rdo;这时且元好不容易从牙缝里挤出了几句话。&ldo;这是打仗的结果。由于在上次的关原之战中吃了败仗,石田三成被绑着在大坂城游街之后砍掉了脑袋,安国寺的和尚惠琼以及小西行长也落了同样的结局。既然如此,那么发布了军令的秀赖殿下的罪过,恕小人直言,那自然就……&rdo;
当他说到这里的时候,淀姬开口打断了他的话,说道:&ldo;你是想吓唬我吗?&rdo;
且元慌忙回答说:&ldo;小的不敢。&rdo;
但是过了一会儿他又镇静下来,变换了一个说法。这个脸色苍白、身材矮小的人说:&ldo;这个是给殿下的伙食费啊。&rdo;&ldo;这个&rdo;指的是六十五万多石封地。
&ldo;伙食费?&rdo;
&ldo;如果这么说不合适,那么也可以认为是养育秀赖殿下的费用。&rdo;
&ldo;噢!&rdo;淀姬象是被他这话所吸引住了似的,不由得向前挪动了一下跪坐着的膝盖,&ldo;是吗?&rdo;
且元应和着说:&ldo;是的。&rdo;声音低得就象是说给自己听似的。要是把这六十五万石封地解释成是一笔秀赖抚养成人所需要的经费,那么,这就是一笔足足有余的巨款了。
&ldo;内府曾经说过,&rdo;且元解释说,&ldo;如果再让这位年幼的主公象从前一样拥有那么大的直辖领地,那么,就会出现第二个乃至第三个治部少。这样,不仅会弄得天下大乱,而且最终会危及丰臣家的利益。对此,内府经过深思熟虑,才忍痛把主公的领地削减到六十五万石的。这倒也是为丰臣家着想啊。&rdo;
&ldo;是真的吗?&rdo;
&ldo;小的为什么要主假话呢?&rdo;
&ldo;按你这么说,江户内大臣曾讲过,等秀赖殿下长大成人之后,他要把天下归还给秀赖殿下的喽。&rdo;
&ldo;是这么个意思。&rdo;
&ldo;确实是这样吗?&rdo;
&ldo;是,是这么回事。&rdo;
且元的应和之声,越来越含含糊糊了,而在淀姬和她的侍女们之间却起了一阵嘈杂的议论声,有人甚至高兴得欢呼起来。然而,在场的人最不相信且元这番允诺的,却是且元他自己。
关于这件事,他心里这么思索着:&ldo;内府总不至于会……&rdo;
不过,且元胡诌的谎言可并不是他自己创作的。他可没有这么机智,能够随机应变,当场编造上面这一节&ldo;内府所设想的&rdo;暂时掌管天下的故事。那是从家康的军师佐渡守本多正信那里听来的。
本多正信对他口授道:&ldo;叫淀的那位,毕竟是个妇道人家,得宽宽她的心,请你对她那样说吧。&rdo;
那时候,且元一本正经地问:&ldo;你刚才讲的暂时掌管的事,想必是当真的吧。&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