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梦里,魂儿飞向大坂城。
今宵喜逢君。
但愿人如意,共床枕。
这首诗很符合短歌的韵律。听说秀吉作的诗,是由细川幽斋帮助修改的。这首短歌想必也是的吧。
秀吉特意说:&ldo;这是我作的诗。&rdo;奶妈诚惶诚恐,把诗笺收入信匣里,盖上盖子,用紫色的绸带扎好,然后双手把信匣举过了头。
秀吉以斩钉截铁的口吻吩咐道:&ldo;今晚戌时(晚上八点)前去,叫她在卧室呆着,躺下来等我。&rdo;
这显然已经不是贵族风度,而俨然是一个以武力取得了天下的武将的口气了。
当奶妈正要退出的时候,秀吉又把她喊住,并招来了小书童。书童头顶一方白木做的台盘,放在奶妈面前,这是秀吉的赠品。台上放着黄金。奶妈当然不能不收下。
奶妈退了出来,一边在长长的回廊里争急步走着,一边思索着:&ldo;殿下整整等了三年才来。&rdo;
对于这一点,她的感受是十分深切的。她早就是秀吉的得力的帮手了。其他近江人,例如官居治部少铺的石田三成等人,都曾闪烁其辞地对她说过,盼望这样的事态早日到来。总而言之,为了改善茶茶对秀吉的印象,她在这三年里,真不知花了多少心血,想了多少办法啊!而现在总算眼看要成功了。茶茶的母亲阿市,是个深明大义、意志坚强的人,而茶茶却是个感情用事的姑娘,什么事情都容易按感情来判断。这对奶妈的工作来说,总算是个有利条件。在这方面,奶妈自己觉得,这些年来她费尽心机地对茶茶进行了诱导。不过,这姑娘生就一副任性和高傲的脾气,临到这紧要关头,还不知她会怎么样呢。
奶妈自言自语地说:&ldo;无论如何得设法成全他啊。&rdo;
她用这话来鼓舞自己。这件事如能办成,归根结蒂是对茶茶忠诚的表现,而决不是为了黄金而出卖茶茶。
当天晚上戌时,秀吉进了茶茶的绣房。按理说,他早已吩咐奶妈,叫茶茶躺下来等他的,可是却只见茶茶依然衣着整齐地紧靠着矮脚烛台,跪坐在摇曳的烛光之下。
秀吉顺口说道:&ldo;啊呀,这香好香啊!&rdo;
他想借这临时拣来的话题,使自己摆脱尴尬的处境。绣房里点着香。满屋子香烟袅袅,香气扑鼻。由此看来,茶茶似乎是有意在等他到来。从香的味道看,点的大概是由各种香混合而成的组香。倘使是这方面的行家,那么,只要用鼻子一嗅,就会猜得出是什么香。
秀吉仰起脸,翕动着鼻孔说:&ldo;告诉我,这香叫什么名字啊!&rdo;
他开始学习宫廷文化还没几天,靠用鼻子嗅是分辨不出来的。
茶茶用微弱得几乎听不清的声音回答说:&ldo;这香名叫嫩菜。&rdo;
不过,和微弱的声音相反,眼睛却灼灼发光,显得有点傲慢的样子。本来茶茶对秀吉就不大恭敬,有时甚至有点妄自尊大。秀吉对她却很宽容。自从在越前一乘谷第一次见面以来,唯独对这位茶茶,秀吉一直容忍她采取这样的态度。换了别人,不管是男的还是女的,秀吉是不允许他们这样的,而且也没有人敢对他这样。秀吉有不少侧室,例如旧织田家的分支出身的姬路姬,足利氏属下的大名中的名门京极氏出身的松之丸姬,蒲生氏乡的妹妹三条姬等等,她们大多是名门望族出身,可是在秀吉面前却连大气儿也不敢出,而是尽力讨秀吉的欢心,个个楚楚动人。秀吉待她们也不薄,确切地说是过于温柔了。她们对秀吉的这种厚爱,很是感动,常常满怀感激之情,为他服务。然而,唯有茶茶却完全不同。她好象生来就任性,而连秀吉这样通晓世故的人物,有时竟也不免发生错觉,以为这位小姐准是忘不了对自己的怨念,耿耿于怀,至今还在恨着自己呢。秀吉迷恋上她了。而正是这种迷恋,使他变得软弱了。
秀吉讨好地问道:&ldo;这香是小姐自己点的吗?&rdo;
茶茶没有开口,而是默默地摇头表示&ldo;不是&rdo;。茶茶姑娘没有这种搭配并点燃组香的才艺。这是奶妈给点的。奶妈不仅给她搭配和点燃了香,而且还嘱咐她道:&ldo;小姐,你可千万别忘了,这组香名叫嫩菜,别弄错了,是嫩菜啊,这几首古诗是咏唱这嫩菜的。&rdo;奶妈把一首首古诗写在纸片上,并事先一一教会了她。这都是奶妈布置好了的。
但是秀吉却误解了。他看到茶茶摇头,还以为是她谦逊呢。茶茶姑娘对于香道竟有如此深的素养,不禁使他十分感佩。这情景和正在热恋的年轻人简直没有什么两样。
&ldo;我对这香道是一无所知啊,请问与这嫩菜有关的,有哪些古诗呢?&rdo;
茶茶用低沉的声调回答道:&ldo;有几首。&rdo;
她照着奶妈刚才的嘱咐,从吟咏嫩菜的几首古诗中,选了下面这一首,出声念了起来:
圃中嫩菜鲜,本欲去采之;
昨今一场雪,菜埋雪里边。
听完这诗,秀吉侧着头寻思:&ldo;昨今一场雪,菜埋雪里边&rdo;,这大概是拒绝的暗示吧。从茶茶的口气来看,至少因为某种缘故,今天是不能摘嫩菜了。
秀吉抱着一丝希望再一次叮问道:&ldo;噢,今天不能摘啊?&rdo;
如果是王公贵族家的贵公子,或者是奈良朝、平安朝时的公子哥儿,得了这样的暗示,他们至少会从女子的绣房中退出,然后写一首唱和的诗,差人送去,这才算得上是风雅之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