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向馆内走去,摸到壁台上的打火石,取下油灯点亮。到了地窖口,整整九俱妇孺的尸身,形状惨烈。她们终究没躲过劫数。
暮擎的心剧烈跳动着,心头的不安愈发强烈。快步从后门往垭口方向寻去。
就在距离垭口百米远的路旁,怔愣住,不可置信的望着面前仰倒在地、满身刀口、紧握着长剑的淳于铮。他张着嘴,眼睛大睁,正无焦距的望着长空。
暮擎忙阖上淳于铮的眼睑,眼眶就盈满了泪水。冷风吹,泪滴落,眼前回复澄明,却扫到几步开外熟悉的白色大氅。上面插着断戟,涌出的鲜血已经凝固发黑。暮擎将身子翻过,赫然是段兆海本人,眼泪霎时夺眶而出,大颗大颗泪水连绵不断的洒落在爹爹冰冷蜡黄的脸上。暮擎竭力不让自己哭出声,奋力去拔爹爹身上的断戟,却连人待戟跌落的地上。静夜里,断戟与石头相碰,发出巨大的金属声响。
紧接着就从同源钱庄的后门出窜出一个黑影,向垭口奔来,暮擎闪身进了隆兴馆内,黑影追来,两人拳脚相搏,来人并未讨到好。暮擎从前门出了客栈,向镇子另一头跑去。另一黑影高声喊着什么,骑了高头大马追来,先前那黑影则往钱庄跑去。暮擎忙从尸身旁捡起一柄长剑挡住来人的大刀,不曾想来人甩出一只飞镖正打在自己的左手手背上。
暮擎一阵吃痛,就听见鼓声擂动中,马蹄声由远及近,镇口火光大亮。先前那黑影也骑马奔来,拿着长戟向暮擎狠狠刺来,暮擎躲闪,长戟就刺中了暮擎的右脚跟。暮擎跌坐在地上,黑影也不停留,马不停蹄的飞奔而去。
待马蹄声近,暮擎才明白,是哈密卫的援兵到了,心中一喜,却昏死过去。
…………
作者有话要说: 爱情是浓厚的,又是青涩的,相守与离别常常互为续曲。
☆、一念之间
第十三章一念之间
翌日傍晚,暮擎醒来,婉儿正满面哀伤的垂首坐在一旁。顺着她的视线,只见自己的左手腕被缠成了柱状。抬头看,右脚踝也打了夹板裹着布带。听完婉儿的诉说,暮擎许久许久都没说一句话。
卫所得报,西去和田的商贾包括段家一行人,已在两日前被鞑子血洗殆尽。毒镖令他失去了左手,长戟让他右脚跟部少了一截,从此他便是个身有残疾之人。
亲长的温暖关怀与期望,沁儿的巧笑嫣然和等待,还有他行商南北大利惠民的抱负,全化作愁绪郁结于心,心口无比的沉闷。
没有泪水,他在难耐的疼痛中枯坐了一夜。
伤口有些脓肿,暮擎高热反复。头虽有些发沉,他却无法入眠,睁着眼在暗夜里思忖着未来。黑夜与白昼拉扯着,曙光逼退天幕最后一线阴暗,天骤然亮得有些刺眼。
暮擎吃力的下床来把窗推开一条缝,呼啸声中,寒风夹着指甲盖大的雪片灌进屋来,暮擎冷得浑身一颤,却没有关窗,只静静的站着。
窗外的街道上覆着厚厚的白雪,湮没了所有血腥之气,仿佛那日的兵荒马乱、胆战心惊都只是一种错觉。
&ldo;段哥哥!&rdo;门外传来了淳于婉的声音,门随即开了。婉儿看了一眼屋内,放下手里的药碗,有些费力的将窗阖上。稚气的声音透着焦虑&ldo;你的热才退,伤口都没好,可别再着凉了。&rdo;暮擎恍惚的&ldo;嗯&rdo;了一声。
暮擎记得初见她时是在开封府的客栈,她总是一团孩子气,好奇的拉着暮擎问东问西,抱着一本《琼林幼学》让他讲故事。才在外跟着商队行走了大半年的功夫,她却像小大人般会照顾人了。
想到她今后孤身一人,暮擎有些不忍,问道&ldo;你大堂哥后天下葬吗?&rdo;婉儿垂下眼睑,低声道&ldo;是啊。天气要回暖了,担心发生疫病,镇上的尸首后天要一起行火葬。&rdo;她顿了顿,转而有些不舍的望着暮擎,&ldo;段哥哥,你要回家乡吧?&rdo;
暮擎并不答话,反问道&ldo;你以后怎么打算的?&rdo;婉儿小脸满是错愕,眼里有了水光,半天才开口&ldo;我们济南府的房子已经卖了,除了舅父就已经没亲人了。等安葬了大堂哥,我去卫所找同乡求他把我送到赤利巴里找舅父。&rdo;
暮擎道&ldo;这里是五百两银票,你需要的时候拿去兑了银子做盘缠。&rdo;说着从怀里掏出几张银票递给她。婉儿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睛,&ldo;不用,不用,大堂哥和我身上的银票加起来做盘缠已经足够了。&rdo;暮擎强自将银票塞到她手中&ldo;去亦力把里的路还很长,多些银子傍身总是好的。&rdo;婉儿含泪应了。
三日后清晨,暮擎将婉儿和北上的士兵送到镇外,一个人回了镇上。他着人写了封长信,并将信和八个骨灰坛交托商队送回益州。
傍晚时分,暮擎拄着手杖艰难的在街上跛行,闻听一阵马蹄疾响,抬眼就见身穿号衣的兵士骑着骏马飞驰而来,手上还牵着一匹飞奔的高头大马。暮擎忽然朝路中央挪去,甩开手杖站定,闭目,牙关紧咬。
伴着兵士的呼喝声,马儿仰天长啸。等他睁眼时,一张受惊的马脸清晰可见。兵士怒喝&ldo;你寻死呀!&rdo;抬了抬手,作势要抡鞭子抽打他。暮擎有些痴傻的望着兵士。
一个清脆的女童声在身后响起&ldo;官爷,我哥哥他生病脑子烧坏了。真对不住,您继续赶路吧。&rdo;不是淳于婉又是谁?她眼泪已经落下来,拉着暮擎的胳膊就往路边去。兵士看了也不多说,拍了拍马,嘚嘚远去。
婉儿边落泪边捡了手杖,一屁股坐下,抱着暮擎的腿嚎啕大哭。&ldo;我就觉得你最近不对,呜呜……你根本没跟商队走!你骗人!呜呜……你答应了我大堂哥要带我找舅父,你是骗子,是小人。呜呜呜…我在卫所根本……就没有同乡,我除了你…谁都不认识。呜呜呜…你不能…丢下我…不管。&rdo;
暮擎惊魂初定,看着婉儿泣不成声,郁积了多日的泪水终于一下子涌了出来,也坐到地上,抱着婉儿低声的哭了起来。
恸哭之后,两人渐渐平复下来。
婉儿扬起手背擦了擦鼻涕,又觉得不妥,把红扑扑的小手在衣襟上蹭了蹭,从斜挂在胸前的布包里摸出个油纸包,塞到暮擎手里。&ldo;段哥哥,包子,是热的,我看见你一天都没吃东西了,刚才去买了包子。&rdo;
暮擎惊愕,这丫头居然偷偷跟了他一天,刚才他寻死的事被看了个一清二楚。他羞惭不已,自己居然连个小女娃都不如,真是痴长她八岁。
他拿出个包子咬了一口,反问她&ldo;你为什么骗我说卫所有同乡?&rdo;婉儿怯怯的道&ldo;我六岁那年,婶婶病逝了,急报说叔父和爹爹战死了,我大堂哥就跟你一样,不哭也不太说话,有天就要去投湖……&rdo;说着低头绞着手里的布包,&ldo;一路上跟着商队,虽然我小,可你从来没骗过我。你答应过我大堂哥的,可那天你同意让我自己去找舅父……我就很害怕。&rdo;
她抬头,清澈的大眼睛里满是期待&ldo;你以后不会再骗我了吧?&rdo;暮擎摸摸她的头沉声道&ldo;我不会再骗你了。&rdo;顿了顿,又道&ldo;我不打算回家乡了,等我伤养好了,我会带你去找你舅父。&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