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色已经苍白的清妃,视线散乱,最终也被侍卫悄无声息地架走。院子里,再次恢复最初的宁静。虚子墨静静地站立在阴影里,看着孤空镜走近慕容凌,然后,揽上慕容凌的肩膀,动作轻柔,宛如不想打断沉思中的少女,他轻轻说“你的任务已经完成,很漂亮。”慕容凌猛然回神,看见了身边的孤空镜,孤空镜的脸上带着微笑,不再是先前的冷酷和威严,只是他的脸色,一如平时的苍白。茫然间,慕容凌脱口而问“你身体是不是有疾?”孤空镜一怔,远处的虚子墨心里为慕容凌捏上了一把汗,她是越来越不知天高地厚了。可是,虚子墨没想到,孤空镜竟然笑了,而且是仰天大笑“哈哈哈…没想到你还会看病,我真是小瞧你了。”慕容凌往前迈了一步,走出孤空镜的怀抱,皱眉“你宠幸过的两个妃子都将入狱,一个还怀着你的骨肉,你怎能如此无情?居然还笑得出来。”孤空镜收住笑容,豁然的神情随即浮现在他的脸上,他长叹一声:“一切情爱都如过眼云烟,周遭事物,真真假假,虚虚实实,难以分辨,过去的,已经过去,她们对我有情,我自不会严惩她们,后宫事,后宫了。”孤空镜的话,让慕容凌颇为不解,她歪了歪脑袋,看见了一直站在角落的虚子墨。却见虚子墨对着她扬起了微笑,这个微笑似乎化作了一阵暖风,吹走了慕容凌心中的迷茫,既是孤空镜的家事,又与她慕容凌何干?但孤空镜那句“后宫事,后宫了”让慕容凌放下了心,玉紫尘终于可以安心地诞下麟儿,不必再为自己的安危担忧。“现在你查出了真相,有什么感觉?”孤空镜淡淡而问,拉回慕容凌看虚子墨的视线。黯然抬首,遥望沉寂的夜空,慕容凌带出一声饱含几分沧桑的叹息:“想喝酒。”“喝酒?”孤空镜扬起唇角,这个女人很是奇特。“嗯,喝酒,一醉解千愁。”孤空镜抿唇点头,忽地,他似是做出了什么重要的决定,抬脸,双目灼灼“好,我陪你!”秀眉单挑,慕容凌打量孤空镜,那苍白的脸色带着一种病态“你?你这病秧子行吗?”孤空镜脸微沉“小看我!虚子墨!拿酒来!”隐在暗处的虚子墨无奈地摇头,青衣掠过天际,给这两个疯子取酒。慕容凌望向虚子墨消失的方向,心头浮上一丝疑惑,但这丝疑惑却又很快消失在孤空镜那温糯的声音中“说到底,还是孤家王朝愧对越氏一族。若不是先人为了抢夺他们的神物琉璃之心,也不会结下这国仇家恨。”孤空镜那淡淡的哀伤的神情,让人心伤。清风四起,撩拨树影,花香从暗处隐隐而来,整个院子变成了清幽之境。月光忽然从浮云中洒落,为这位孤家王朝的君王披上了一层清冷的银霜。先前雨云竟是散了,此刻的天空浮云朵朵,如同愁思,风吹不散。慕容凌沉默片刻,却笑了,目光一转,迎向来人,他清瘦的身影在月光下掠过一道青光。“酒来了!”虚子墨唇角扬扬,转身撩袍,如变戏法一般,变出了几个油纸包,纸包内,是喷香的各色小点。“知我者,子墨也。”孤空镜拾袍坐在院中的石桌边,抬手请慕容凌,“酒来了,还不坐?”慕容凌轻笑一声,面对孤空镜而坐。虚子墨为三人倒上酒,喷香的酒味弥漫在园间,盖过了那迷人的花香。慕容凌心中疑惑,这虚子墨在孤空镜面前,却未露出女气,而且声音也有所变化,莫不是在孤空镜这个皇上面前有所收敛?孤空镜举杯,却是不喝,他略略皱眉“有酒无曲,怎行?虚子墨,吹上一曲。”虚子墨一愕,眼神略有迟疑,似是有意瞟了慕容凌一眼,才道“好,曲送知己!”说罢,他竟从怀中抽出一根玉笛。慕容凌惊讶万分,这笛子应是被藏在外衣之内,所以慕容凌之前从未见过,她未想,这烦人的虚子墨,竟也会吹曲。用酒润唇,虚子墨轻抿双唇,玉笛放到唇边,似是一股细细的流水,从他的玉笛之中而来,那涓涓细流顺着溪流而下,染绿了两岸,催开了百花,蝴蝶在百花间嬉戏,百鸟在林中齐鸣。从汨汨泉声转变为嘈嘈雀鸣,由静而闹,静如湖中停舟,闹如群鸟争锋。忽然,一道惊呜破所有声音而出,百鸟收声,如同跪迎百鸟之王,它昂扬而来,将春意洒满人间,它的鸣叫化入春风,又转为轻柔低语,再次由闹而静。笛声渐止,与园中花木摩挲之声融为一体,“沙…沙…”一切再次回归自然的美妙。慕容凌惊愕凝视,虚子墨慢慢睁开双眼,沉静的侧脸,带着淡淡的微笑,一改他之前矫揉造作的姿态,举杯喝光杯中之酒,赞道“好酒!很久没有喝到这不掺水的酒了!”“哈哈哈…”孤空镜拍掌而笑,“若是宫里都有掺水的酒,那孤家王朝的诚信可就轻如这空气了。”虚子墨与孤空镜相视而笑,慕容凌宛如成了圈外之人。收回目光,慕容凌也自饮杯中之酒,人有相似,只怕这笛声也是有相似的,毕竟虚子墨与那人的嗓音和语气还是有所不同。可是,虚子墨为何在她面前矫揉造作,改变嗓音,耍她玩?这虚子墨,让人恼火。“小凌,你怎么不说话?”孤空镜见慕容凌独自饮酒不语,便问,“莫不是被虚子墨的笛声所怔?”虚子墨眸光一闪,并未看向慕容凌,而是擦拭自己的玉笛。慕容凌浅笑放杯,也是酒劲上了三分,心中郁结需要发泄,便豁然起身“既然虚子墨献曲,就让慕容凌献歌,大家一起快活快活。”说罢,脚下转步,优美转身,裙摆飞扬,她便摘得身侧一朵清白的杜鹃。手捻白花,望而轻赞:“兰叶春葳蕤,桂华秋皎洁。欣欣此生意,自尔为佳节。谁知林栖者,闻风坐相悦。草木本有心,何求美人折。”这清清幽幽的声音,入得孤空镜与虚子墨之耳,两人同时一怔。孤空镜黑眸更深,从那深渊之下,卷起一层细细的波浪,随即,那波浪越来越汹涌,竟有了铺天盖地之势,澎湃激昂。孤空镜眼神的几番变化落入虚子墨的眼中,他微微皱眉,再看慕容凌时,那星辰般的眸子却是透出了淡淡的忧愁。清风一起,那白杜鹃花枝摇曳,白浪一层接着一层翻滚,慕容凌痴痴地看着那片洁白的花海,吟唱声随之而来:“想一番人世变换,到头来输赢又何妨?日与夜互消长,富与贵难久长。今早的容颜老于昨晚,眉间放一字宽。看一段人世风光,谁不是把悲喜在尝。海连天走不完,恩怨难计算。昨日非今日该忘…”情不自禁地,虚子墨随着慕容凌的曲调吹起了玉笛,歌声和着笛声,变得不再孤独。慕容凌伴歌而舞,随曲而舞,将那份烦闷唱出身体,将那份忧伤舞出心房。“浪滔滔人渺渺,青春鸟飞去了。纵然是千古风流浪里摇,风潇潇人渺渺。快意刀山中草,爱恨的百般滋味随风飘…”她不断旋转着身体,她眼中看到不断旋转的夜空,那些烦恼和忧伤统统转出了她的身体,它们四散飞离,被风瓦解。玉妃的悲剧让慕容凌无法介怀,玉妃被带走时的呐喊,她更是无法忘记。“你到底是谁―你要拿回琉璃之心―”是啊,她到底是谁?琉璃之心又与她何干?慕容凌缓缓停下,头晕目眩,身体无法站立,她摇摆的身体却是酒不醉人人已自醉。她到底是谁?为什么那个越国的故事如此熟悉,那颗琉璃之心如此沉重。